第36章 雁归乡 (八)69
易渡桥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青筋透过皮肉,隐隐绷出了痕迹。
她一直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保护所有人。
但此时,易渡桥再次朦朦胧胧地品出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上次还是在断月崖上。
易渡桥坐着千里车,拼尽全力也没能握住她的命。
这次易渡桥心里清楚,她不能插手。
一旦给了北蒙放修士进入战场的机会,伤亡的人只会更多。
杨柳枝感受到主人的不安,轻轻地动了动尾端。
易渡桥垂下眉眼:“我心里有数。”
与她同样焦灼的还有祁飞白,他整个人都像是被血肉浇了一遍,轻甲深深地嵌入伤口之中,隐约能看见骨头。
岑小眉又给他塞了颗丹药,毫不留情地将轻甲从血肉里拔出,疼得祁飞白“嗷”地惨叫出声:“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
毫无人性的岑小眉对这话不置可否,公事公办地松开手,召出了佩剑。
佩剑沿袭了前主人取的名字,叫作“琢玉”。它通体玉白,看起来脆得很,浑然没有割人喉咙时的凌厉意味。
这使得它与方絮的青霜剑不同,天生少了许多肃杀气息。
剑随主人,大抵岑小眉的道心也是如此。
祁飞白自是不知她入了无情道,只觉得这姑娘好没活气,明明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却连个笑都欠奉。
他那条刚长好的胳膊猝不及防地被拽住,搭修士的“顺风剑”这事他一回生二回熟,颇有经验地站稳,任由岑小眉带他从小尸堆里抽身。
想从城北进城的北蒙人比他想象的还多,幸好岑小眉早就用阵法封好了那处小门,不然怕是要出大乱子。
祁飞白努力地让他离岑小眉保持一小段距离,好奇问道:“修士不是不能插手战局吗,你这样会不会挨罚?”
“徐师叔说了,只要见到我出现的人都死了就不会有事。”
岑小眉冷静非常地将徐青翰的话转述了遍,“事急从权,他怕你一个人做不来。”
祁飞白:“……”
感觉他被看轻了,可仔细想来也是这个理。
要不是岑小眉,他还真不一定能从一路上的围追堵截里突围出来。
御剑可比马快多了,祁飞白从剑上跳下去,将临近的城门敲得砰砰作响:“我乃祁飞白将军,开城门!”
出乎他意料,城门迟迟未开。
祁飞白顾不上什么城主的脸面了,扬声道:“襄平有难,还请城主开门救急!”
依旧未开。
过了约摸一刻钟,就当祁飞白琢磨如何把城门上的木栓砍开的时候,城主背着手站到了城墙上。
祁飞白的脸上升起了希望之色,只听那城主说道:“襄平需要灵石御敌,我等也需要灵石自保。小将军请回吧。”
官道上,传令使的马跑死了两匹,他来不及再换,索性拎着官袍拔腿往北跑。
他的运数比祁飞白要好些,起码襄平城的守军没把他拦在外面。
城主都死了,城里有着私心的还剩下谁呢?
只有远在京城的楚帝,还惦记着那仨瓜俩枣的兵权。
“传令使来了?”
祁英无暇和那京城来的贵人多掰扯,他满嘴尽是炸起来的灰,说话都往外边吐黑烟,“找个地方安置了,离那些病人远点。”
易渡桥冷笑:“飞鸟尽良弓藏,北边来的鸟还没尽,楚帝就这么着急?”
她管不了战事,城里的琐事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当即拂袖而去,只听见祁英没来得及说完的一句“替我好好招待”。
易渡桥招待得堪称惊天地泣鬼神,她顶着一脸当年属于世子妃的客套笑容,将传令使揪到了城墙上。
硝烟弥漫的城墙上突然多了个锦袍官帽的人,引得众将士纷纷侧目,猜测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是来给他们加官进爵的吧?
“你……你大胆!”
传令使一句话没说完,先被炮声吓破了胆,“啊!”
易渡桥笑得如沐春风,目睹一切的徐青翰打了个激灵。
他从来没想过易渡桥笑起来也能这么恐怖。
笑里藏青龙偃月刀。
没等祁英说话,易渡桥先捞起来了地上的残剑,搭在了传令使油光水滑的脖子上:“我不管皇帝是什么意思,你要是现在敢读圣旨,我就把你和那张破布一起扔下城去,好生扬一扬大楚国威。”
传令使:“……”
他颤巍巍地把那道圣旨往怀里揣了揣,欲哭无泪地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
他本来还想治易渡桥个抗旨不遵的罪,结果她硬生生连读都没让读。
还有没有王法了!
哦。传令使想起来了,王法还在他怀里揣着呢。
祁英万万没想到还能这般行事,正直无私的大将军陷入了“这到底算不算忠君”的犹豫之中,没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异变突生。
攻城僵持不下,在天上徘徊许久的苍鹰们倏然发了疯,前仆后继地往城楼里冲。
祁英眼尖地看见那些苍鹰的翅膀底下绑着东西,他脸色骤变:“找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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