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连环 第十六156
温府离此地很远,前者在城东,后者在城西。
狼群可以帮忙找人,耶律录便将灰狼也留给了他们,自己一瘸一拐地靠一条腿用力,走到了温府门口。
官宦府邸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用的木材也是上等中的上等,再加上此处不是地动的中心,房屋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好端端地立在原地。
“子远?”
耶律录走进去,离开前,他好好嘱咐过温子远,就在家里玩,不要出来,未免发生上一次被刺激情况,耶律录在带队时还特地选了另一条路,不让外界的一丝一毫影响到他。
此时此刻的温府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温子远的性子比沈之屿闹腾多了,没事儿就爱带些婢女小厮回来,一来是看他们被人牙子随意发卖十分可怜,二来单纯喜欢人多热闹。
可耶律录从门口走到了大堂,再从大堂走到后院,都不见一人包括尸体。
只有小瀑布哗哗哗水流声。
“子远?是我,快出来!”
还是没有回答。
水流犹如催命符,落在了人的心坎上,越来越快。
这不正常,耶律录的冷汗瞬间淌下来,他试着跑起来,但刚迈出两三步腿就疼得厉害,与此同时,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开,血红的夕阳出现在天上,以及一弯漂亮的彩虹。
这两者分开看,都是美丽的景物,但凑在一起,十分诡异。
耶律录的眼睛被一个东西晃了一下,他走过去,从一墩石头底下捡起了一个银铃铛。
是他给温子远买的铃铛之一。
温子远就算再不喜欢这个铃铛,也绝不会将它随意丢弃,耶律录连忙四下仔细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不出一会儿便找齐了铃铛,然后,又在院子里的一颗树底下,发现了长命锁,长命锁一半陷阱了土里,应该是先落在地上,再被人踩了一脚。
温子远会在有意识的时候允许人这样对待他的长命锁?
彩虹,本该是祥瑞。
温子远却在这时候失踪了。
.
大概是陛下那一嗓子太过气势浩大了,沈之屿失去意识后,便围绕着这个情绪,做了一场混不清的梦,梦里,好像有许多人围着他,杂乱的、难以分辨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陛下赎罪,丞相大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臣等无能为力……”
“陛下,您将大人放下吧,臣等为大人安排后事……”
“陛下……”
其中好几个还是比较熟悉的声音,沈之屿心道他不就是去拉李亥吗?怎么都跟着跳下来了?
还说他死了?
……
乱讲。
又不是没死过,死了能听见话吗?
“他没死!”
元彻的声音立马传来,驳回了这些哀嚎,一群人立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放大声,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让自己消失,沈之屿点点头,果然还是陛下靠谱一些,不过,为什么这个声音颤抖得如此厉害?
沈之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下一刻,元彻的声音忽然靠近,凑在他耳边,压着带有哭腔的嗓子低声呢喃道:“沈之屿,别睡了,快把眼睛睁开。”
“只要你睁开,朕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朕把李亥还给你,朕去把他的尸体挖出来还给你还不行吗?”
“……”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
“朕哪儿比他差了?你说话啊!朕哪儿比不上他了,值得你这样对他!!!”
“……”
这些话,毫无逻辑,情绪变化也十分奇怪,最开始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后来逐渐变成恳求,恳求了一阵,发现没有用,便气急败坏地谩骂和逼迫,最后,去到了近乎绝望的境地,好似一个孩童因为拽不住心爱的东西,只能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沈之屿的心脏也随之慢慢变得疼痛万分,这和身体上的病痛不一样,对方的情绪毫不保留地传递过来,他汗如雨下,大口喘息,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想抬手捂住疼痛的地方,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手脚,吊在半空中,犹如困兽。
别哭了。
不要再哭了。
在沈之屿心里,就算抛开“北境小王子”,“鬼戎军战神”,以及“陛下”等称谓和头衔,元彻本人也该是一位非常肆意潇洒的少年郎,他年轻,好看,快活,这一辈子会有许多喜欢的人,也有更多的人来喜欢他,但在这些人当中,他不会过于执着,能好就好,不能就一拍即散,过于执着那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的汗水和泪水应该挥洒在他今后蒸蒸日上的霸业上,而不是这里。
沈之屿试着挣扎开身上的绳子,但越挣扎,绳子的束缚越紧,就在他以为四肢会被勒断的时候,绳子忽然依次断掉。
咚的一声。
他落在了地上。
有微弱的光进入了他的瞳孔。
四周场景不太像地动之后,这里是哪儿?
怎么有些像……天牢?
梦里本该混沌的感觉随着坠落变得清晰起来,像是真真切切地身处在这里,能感受到周遭的潮湿寒冷,以及空气中充斥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沈之屿狼狈地坐在地上,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破烂囚服,斑斑乌色应该是血染上去的,时间久了,又干涸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