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捧头判官 (二十三)
季喆大哭一场,敛了季罗的衣冠,离开了京城这片伤心地。他尚有父母要侍候,不敢耽搁太久。然而,待他千里迢迢赶回家乡,却发现父母尽皆亡故,季家一户,家破人亡,只剩他茕茕一人而已。
自那一刻起,季喆再无牵挂,决定用自己的余生为兄长与父母复仇。他追随一过路的戏彩班子行走江湖,凭借自身的坚忍与刻苦,学了一身本领,长了一身见识,倒成了班子里的台柱子。
然而,他志不在此,在得知当年与季罗试卷对调得中探花的高官独子赴潮州赴任之后,季喆便叩别了戏彩班主,孤身前去复仇。他特意在‘探花郎’的必经之路上当街表演,一手登云梯人人叫绝,人头攒动之中,季喆看到了探花郎好奇而痴迷的眼睛。
他连夜寻到了探花郎,直言探花郎乃文曲星降世,他要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探花郎本就沉迷此道,岂有不从之理。是以,季喆与探花郎白日里学习戏法,夜里伴烛畅谈,深得探花郎的信任。
数日后,探花郎自以为学成了登云梯秘术,将暗藏机关的绳梯往半空中一抛,绳梯便如竹竿般直挺挺地立住,探花郎大喜过望,卷裤腿挽袖子就往绳子上爬,谁料爬到绳梯顶端,还不待他欢呼雀跃,那绳梯便如活过来的蛇一般痿然坠地,探花郎大头朝下,摔得脑浆迸裂,当场交代了卿卿性命。
杀了探花郎,季喆便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名罪魁祸首——吴舒。恰逢又一届春闱将至,季喆便想以考生的身份再回京城。然而,季喆因兄长的罪衍波及,无法再走科举赴试的路,他思来想去,巧设妙计,偷走了一名进京赶考的考生的路引,此人就是霍子谦。倒霉的霍子谦丧失了春闱的资格,反倒成全了季喆。
季喆赶到京城,住进了登云客栈,为了给兄长复仇造势,他利用戏彩班子中学会的技艺,伪装成捧头判官,借神鬼之名杀人,也顺带洗清自己的嫌疑。孰料,也许是命运的作弄,他第一次扮作捧头判官之时,就被夜里风驰电掣赶路的程彻撞见了,这才将捧头判官一案拉开序幕。
待捧头判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季喆便巧扮漆工,潜入吴府,将自己多方寻来的数种毒药混在一起,涂在房梁之上,以蜡封缄。待吴舒用茶之时,蜡壳融化,蜡中的毒液滴入杯中,吴舒不疑有他,一饮而尽,不多时便毒发身亡。
探花郎与吴舒双双身死,季罗与父母的在天之灵也终于得到了安息。
堂上跪着的季喆讲得动情,堂下的诸人也听得惊心,这帮日日以读书为己任的学子们又怎能料到,这朝夕相伴的“霍子谦”竟是杀人不眨眼的捧头判官呢?然而,季喆所言,在情在理,再加上他平日里温文尔雅,宽厚忍让,深得诸位学子的喜爱,是以堂下的学子之中不少为他鞠了一捧辛酸泪。
戚继光和姚一元也是听得叹息连连,他们在朝为官多年,又岂能不知这官场之中狗苟蝇营,人命如草芥的道理。季喆的行为骇人听闻,亦不过“布衣之怒,流血五步”罢了。
“可是,此事又与施砚之、刘钦有何干系?你何苦伤及无辜?”顺天府尹姚一元姚大人捋着长髯,低声问道。
季喆缓缓抬头,不卑不亢道:“学生并未伤及无辜,施大人与刘大人的死与学生并无关系。”
戚继光一惊,转头看向沈忘:“沈解元,这是何故?难道凶手还另有其人?”
“回戚大人,姚大人,季喆的确未曾伤害二位大人的性命,而潜藏的另外一位凶手就在堂下众人之中!”
满堂哗然,众人皆是互相对望,生起忌惮猜疑之心。沈忘踱到堂中,目光如刀,一一剐过堂中人苍白的面皮:“这位凶手行事狠辣果决,心机颇深。他先是利用捧头判官甚嚣尘上的传言,先后杀死施砚之与刘钦刘大人,割掉他们的头颅,放于尸体的手掌之上,伪造成捧头判官之态,妄图混肴视听。”
“后又将剖验尸体的柳仵作与易姑娘锁在屋中,纵火焚烧,妄想杀人灭口。其行骇人,其心可诛!”
沈忘声色俱厉,显然那日的熊熊燃烧的烈火,至今还灼痛着他的心。沈忘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让他本就漂亮的眉眼如同冰雪雕琢般寒意彻骨,堂下的众人被他的目光一扫,登时敛容息声,叽叽喳喳的悄声议论也偃旗息鼓,堂上堂下皆是一片安静。
“然而,凶手百密一疏,他没有想到身死之人,也能开口作言,指认真凶。”
第62章 捧头判官 (二十三)
“在施兄身死之前, 我们在登云客栈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施兄乃是本届春闱的副考官,只觉得他亦庄亦谐,隽言妙语, 与他相谈甚欢。当时, 施兄曾给我们看过一卷由他创作的话本《沈郎探幽录》。”
“《沈郎探幽录》?”姚一元有些好奇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接过由柳七递过来的话本,动作轻柔地翻看起来。一旁的戚继光也斜靠过来半个身子,与姚一元共读。二人看了一会儿,皆露出了恍然的笑意, 但很快,这抹默契的笑就被痛失英才的遗憾所替代,引得二人不由长叹。
姚一元抬头问道:“沈解元,这本《沈郎探幽录》上并没有作者的名姓, 如何证明此乃施大人所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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