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舜井烛影 (十九)
柳七点点头,思忖了片刻,方问道:“那燕捕头又是如何说的?”
闻言,程彻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悟道:“对了,无忧曾经跟我说过,汪师爷被抓之后,下一个就该轮到燕捕头了!所以,我一直让兄弟们盯着他呢,难道这件事是他做的?”
易微摇了摇头:“最奇怪的就是这点,我一开始也认为燕隋的嫌疑最大,可据牢头儿说,他是发现出了事后,才着急通知的燕隋,燕隋方从家中赶来的,而我们大家也是被燕隋手下的衙役通知才知道大狐狸出了事情。况且,如果燕隋有了异动,你的兄弟也早该知会你了,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击杀两人,致伤一人呢?”
“说得也是。”程彻低声嘟囔道,接着仰头看着房梁继续冥思苦想,尽力完成着远超他头脑容量的难题。
“燕隋便是咬定了,此案就是鲁尽忠畏罪自戕,死前报复大狐狸和汪师爷,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知。而从其余衙役的证词中,也的确能够证实他有不在场证据,是根本没有办法犯案的。但是……我始终认为,应该就是他。”易微摸着自己的下巴,坚定道。
“霍兄,你认为呢?”柳七将目光转向缩在程彻身旁的霍子谦。
“我同意易姑娘的意见,那燕隋嫌疑最大。但在审问的过程中,燕隋有恃无恐,对自己的证词颇为自信,似乎是认定了我们手中没有能指认他的证据。”与其余众人的疲倦不同,霍子谦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兴奋与自豪之色,仿佛只要大家不喊停,他便能为了案子,如磨坊中头顶吊着吃食,眼上蒙着黑布的驴子般,永远勤勤恳恳地转下去。
“证据……”柳七轻声重复着,半晌方才道:“今夜大家都累了,推敲案情也不急于一时,这便散了,回房休息吧。”
案情卡在瓶颈,除了鲁尽忠头上的五个指印,众人的确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能够推敲,易微和程彻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哈欠离开了柳七的房间,霍子谦踌躇了片刻,见众人没有继续讨论案件的意思,也只得耸拉着脑袋走出房去。很快,房间中只剩下柳七和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沈忘。
柳七强打精神将提前准备好的汤药熬煮停当,晾温了之后一勺一勺喂进沈忘的口中。
柳七一手托扶着沈忘的后背,另一只手微微用力,两指衔住沈忘的下巴向下一掰,昏迷中的沈忘便极其柔顺地张开了嘴。微热的暗褐色液体,顺着雪白的瓷勺一滴滴滑入口中,沈忘的喉结轻颤,汤药便尽数落入咽喉之中。
柳七松了口气,沈忘尚能吞咽,可见毒性极强的雷公藤尚未完全损坏他的神经百骸,给了柳七挽狂澜于既倒的机会,可称得上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柳七将一扇屏风立于床榻畔,自己则在房间一角的美人榻上和衣躺下。虽然沈忘此时昏迷不醒,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是让柳七有些不自在,立上一个屏风,宛若竖起一堵并不存在的墙,让这种不自在之感稍稍消减。
明明是喧嚣的白日,可历城县衙之中却呈现出一片静夜般的死寂,在这令人惶惑的安静之中,累到极致的柳七反而睡不着了,一股巨大的压力,顺着美人榻立在地面上的四脚,攀援向上,毫无怜惜地倾泻在她的身上,让她酸痛的四肢愈感麻木。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承受的重压吧……
柳七侧转头,凝望着那扇横亘在她与沈忘之间的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想象着屏风后的那人绵长而深远的呼吸,想象着那人脸上始终挂着的温柔而惫懒的笑,陡然间觉得房间中的安静宛若一口无边无尽的钟瓮,扣得她透不过气来。
“沈兄,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长夜独行久,难觅归途。”无意识的,柳七冲着屏风那端的人自言自语道:“我自小便是如此,认准了自己所行的路断不会有他人相伴,因此,凄风苦雨,形影相吊,倒也自得其乐。”
“可如今……自己一人呆着倒是不习惯了。”柳七有些自嘲地笑了,清冷的眉目中有困惑,亦有不甘。她痛恨自己陡然而生的软弱,比痛恨那幕后的真凶更甚。
她静静地看着屏风之上夺目绽放的牡丹花,似乎在等待那声再熟悉不过的,带着颤音的轻笑,可是屏风之后,依旧是寂然无声。
突然,柳七眸子一亮,翻身坐了起来。
屏风!那日夜里,在沈忘的书房之中,她不也正是在一扇屏风之后,听到了沈忘与某人的对话吗?如果县衙之中没有证据,为什么不去县衙之外寻呢?既然证据可以向外出寻,那么人,也可以。
积压在头脑中的压力与郁结,宛若窗外的天光一般,彻底亮堂了起来。柳七的睡意全无,疲惫的眸中也现出光彩,她展纸磨墨,运笔如飞。心中的积郁既扫,头脑便格外清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封余墨未干的信笺便已然写就。
很快,一只花色斑驳如墨迹的信鸽,在历城县衙的角楼上振翅而起,带着柳七的嘱托与期待,向着南方的天空飞去。
第102章 舜井烛影 (十九)
数日后, 在外避祸的刘改之重又回到了济南府。刘改之是山匪出身,同一帮狐朋狗友在济南府周边的山地流窜作案,后被蒋大人擒获, 蒋大人见他出身草莽却极讲义气, 只夺钱财却从不滥杀无辜,便留了他一条性命,让他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并赐名“改之”,取“过而改之, 善莫大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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