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有神力,也不必顾及所有人。”
他轻哼了一声,面色含霜。他总是这样,虽然不遗余力,守护着天下苍生,但对其中的个体,其实是不甚在意的。
他是立于苍山之巅,穹窿之顶的人,造物神将他放得太高了,所以他永远俯视着看人。我是母亲用血肉孕育,十月怀胎后诞生的孩子,我在山野中奔跑,与同伴们嬉闹、玩乐,接足了地气,这是我们本质的不同。
我一向明白,也觉不必多说。
我们离开子虚国的时候,适逢庆典。子虚王下令,全国上下欢庆三日,庆贺太后病体痊愈。青鸟从远方归来,落在我肩上,告诉我,春辰也开始了新生活,一切安好。
我们离开子虚国的时候,路过一片池塘,彼时夏季还未过去,池塘边上生了一片白茫茫的芦苇,像雪一样。近看,又像柳絮。我再一次想起絮梦,想起我坐在他肩上时,他晃动的马尾,想起青丘的大火里,他被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我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位真身是柳絮的长辈。”我说。
小黄原本在看水里的鱼,听见我的话,腰杆似乎僵直了片刻,回头问我;“哦,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是个最好的人,不,最好的妖怪。絮梦他话不多,平日就像一团柳絮,即便落在你肩上,也没什么存在感,但只要我想找他,他总是在的。
听说,他与我母亲是旧相识,青梅竹马,以兄妹相称。我父亲母亲两情相悦后,发生过一场误会,我母亲误以为我父亲背叛了她,一气之下出走东海,沉进龙宫里,说再不出来了。
絮梦平日不爱管着闲事,那次却从千里之外回来,气势汹汹地砸了我父亲的门,和他打了大大一场,两人从青丘山一直打到九重天,最后打到东海畔,搅得海水三月不得安宁。我母亲没办法,从海里出来,劝两人停手,又听了我父亲解释,二人重归于好。我父亲与絮梦不打不相识,竟也成了知己了。
自我记事之日,絮梦就在我身边,他陪我的日子,甚至比我父亲都多。他擅长卜算,曾为我卜卦,我满脸期待,他看过之后,却沉默不语。
“絮梦!怎么样吗?!”
他又想了想,说我是慈悲仁爱的神明,纵使……所过之处草木重生。
他当时迟疑了片刻,“纵使……”他说,但纵使什么,时至今日,我仍不知晓。
“你那位真身是柳絮的长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小黄又问。
“我不记得了。”我茫然地说。
之后倒是一路顺畅,又过了半月,我们来到了昆仑山下。
自远古至今,神界人世几经变换,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沧海桑田,但昆仑山永远都是它最初的样子。
与其他仙葩不同,昆仑山与人界之间并无结界,自山下的小村庄向上攀登,如果走得足够远足够久,你就可以直达昆仑山上。但即便如此,以凡人肉身到达峰顶,也是十分困难的,需要克服多重阻碍。
首先,脚下的山路崎岖狭窄。且越向上走,就会越冷,严重者会失温而死。从山下到山顶,要走半个多月,若没有足够的食物、饮水补给,也很容易陷入危险之境。
再者,昆仑山景物神奇,地形怪异,稍有不慎,就会迷路,沿途猛兽千万,各个都不是吃素的,会闻着味儿跑过来,把你吃得肉渣都不剩。
第三点,是我最担心的。昆仑山的确是块宝地,四海八荒的神迹汇聚至此,灵气充沛无比,但坏就坏在了太充沛上。
对修行之人而言,吸收灵气好比吃饭。吃得东西再好,也应有度,若是吃得太多,虚不受补,反而有害。
我就见过不少,因为一时间吸食灵气太多,身体无法消化,最终爆体而亡的。
“我给你唱个歌儿,怎么样?”我对小黄说。
语罢。我缓缓地哼起了我们青丘的摇篮曲。
作者有话说:
周末好!
第12章
山高高,水滔滔……
青山脚,苍林绕……
苍林里,脚步响……
喳喳嚓嚓,小狐来辽……
狐儿眼明明,恰似青丘水……
狐儿毛簌簌,密如山中木……
狐儿快快长,身量要比青山高……
快长大,去把重任挑……
这是哄孩子的歌,也是传世的曲子,从我有记忆起,我就会唱它,不止是我会唱,青丘的每一只都会唱,它从父母的口中,传到孩子的耳里,然后孩子又成父母,就这样永远不停地唱下去。这曲调本来就是极为沉静的,我又在其中,增加了些催眠的效果,于是很快,小黄就睡着了。
我把他背在肩上,他的身体似乎又长开了些,很有分量,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即便是背一座山在背上,也不是什么问题。我轻而易举地将他托起,毫不费力。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我曾经背过的另一个人。
若你看过我前面絮叨的话,你大概便会知道,我是个快要老掉牙的人,所以我的故事,也是老掉牙的故事。从哪里说起?大概又要追溯到天地初开。那时远不如现在太平,景昊帝君与青丘之主白邈虽然划定了几大族的界限,叫他们约束自身,但四海八荒仍有无数未开化之地。
青丘主白邈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姑姑。羿射九日的那一年,我与他初出师门,被扔到魔界去,诛杀横空出世,残杀魔族的怪兽“灾荒”。他那时候是个愣头青,既孤傲又莽撞,明明我是师兄,他却要事事抢在前头,明明是四界之内最贵重的人物,每战的负伤竟然最多,我气得不行,提着耳朵教训他,叫他以后凡事躲在我身后,但他死犟,说一百次忘一百次,从来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