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惹神君落泪_分节阅读_第71节
他将月黎还有猙收于衣袖之中,弯身抱起清黎,轻轻往自己怀中拢了拢 ,昂首一步步往仙门之外走去。
诸仙一面忘川水,往后一步琉璃火,夹于水火之中,真切体会了水生火热一词,自身都难保,谁还留意远去的扶桑?
唯有解蠡留意了二人,急忙御法飞了过去,快要追上之时,一道火障凭空出现。虽只触及解蠡一指,可火势不可控,直接蔓上灼灼燃烧着他整个手臂,浇之不灭。
扶桑转身:“解蠡,这是第二次。”
解蠡明他话中威胁,扶桑曾饶他两次性命,瑶池一次,仙台一次,再无下次。
他笑了:“神君,当真是想把自己的神途毁干净?戒律之中,杀戒最重,你敢犯吗?”
扶桑也笑了:“我已犯色戒,还怕破杀戒吗?”
第72章 忘川喜事(上)
忘川又名生死之海, 无明长夜,河面上散着星光点点, 足作舟可渡。
清黎和扶桑飘在一艘木舟上,舟随水流缓缓渡着。
她趴在船沿上,素手划着轻波,遂忘川水纹浅浅随着掌心律动化开。
虽逞一时之快将扶桑带出了上清,心中也绝无悔意,可亲眼看着他与上清众仙闹得如此生份,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惴惴不安。说到底,若不是她为了做成孟婆汤,也不会随意撩上一位神君, 毁他神格, 最后还跟自己在忘川了残余生。
忘川霜降寒重, 永无天日,到处充满的都是仙者所诟病的世俗杂念。想来那些阴臭的亡魂是万万入不得仙者眼, 更何况扶桑呢?
虽然今日他已做决定, 可万一来日他厌倦了万川的一切,又无处可去的时候,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清黎表面上问地云淡风轻,实则满腹心事:“你能原谅解蠡两次, 那我呢?可否多饶我一次?”
扶桑在上清已有隐隐不悦,只不过闷在心中, 又听清黎此言, 眉头微蹙,语气都有些凝滞:“、你后悔今日带我走了?”
“没。”清黎不敢跟扶桑直言:“我只是怕你以后跟我生活在忘川, 会厌倦忘川的一切。亦或者……”
亦或者,日夜与她朝夕生活在一起, 会发现她并无凡间所知的那般美好……
毕竟,活在忘川的人或鬼或仙,哪个没有满负骂名?
原本立在船头的扶桑自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一双凤眼微眯,突然顺闪来到清黎的面前,捏着她的皓腕,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天生的肃杀之气直扑清黎。
“清黎,你何时这么蠢了,蠢到连如何留我都不会?”他颤着语音,默默移开他有些泛红的脸颊。
明明在凡尘是那么得心应手,还有在误以为是梦境那次是那么如鱼得水……
而她现在将次技能皆忘得一干二净。
清黎望着月色,忆起从前:“七爷曾在月下和我彻夜详谈男人,他说他也为男人,也最懂男人皆是什么货色,若有一日他说想要离开你,便是真正与你离了心。即便女子如何掏心掏肺挽留,也绑不住他的人。”
她眸光流转,指着忘川河里的水鬼:“你瞧河里多半都是些痴情的女子,一生守着男子许下的海誓山盟,结果到最后情爱也成了捆住她的枷锁。所以,若是你将来有一日不在忘川了,我也会放你走,给你想要的自由。同样的,也当放过自己。”
面上说得真情流露,心里还隐隐缴着酸涩。
扶桑听得也是一点点心火往上涌,眸光越来越暗,默默注视着清黎却无语凝噎。
半晌之后,他拂袖而去而去,坐在船头,与清黎相隔甚远。
他沉着眸色:“我生气了,清黎。”
清黎懵了。
且不论年长者很少外宣自己的情绪,关键眼前人还是扶桑,全身到下都浑身透露着沉稳、喜怒哀乐绝不外显,此言对清黎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忘川河干涸。
清黎试探性地问:“你真的生气了?”
扶桑懒懒合起双眸,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清黎属实看不出这张冷脸哪里生气了。
她又问道:“多气?”
扶桑答:“很气。”
好似只有得不到糖葫芦的孩童才会如此向大人宣泄自己的情绪,期待用又哭又闹得到大人的怜悯,统一行径通都是满地撒泼打滚、嚎啕大哭来换一串诱人的糖葫芦。等不到回应,便会嘟着小脸气呼呼的,非要一串糖葫芦才能哄好。
可眼前的扶桑冷得很,甚至可以说异常平静,不闹也不吵,就留一句生气,这行为有些稚气但又处处古怪。
清黎也摸不清楚扶桑,但她最通人情世故,若是有人将自己生气生气了,此刻是万万打扰不得的,索性默默撑在船尾。
清黎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却忘了初通人情的扶桑不可与常人相较。
他只是个得不到‘糖葫芦‘,又不知道敢如何向人撒娇的冷孩子罢了,只能闷闷地望着糖儿,默默地咽下口水,背后互相擦掌,只讲给自己听:我也想吃。
这样的傲娇鬼,你越不理他,只怕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活活憋死。
二人一路上未再说过一句,气氛越来越越玄妙。
扶桑端坐打禅,面上不动声色,可手心攥着的衣角越扣越静,那刀枪不入的云锦段面硬生生破了一个洞出来。
他明明已经再三说了自己生气,也不见清黎有办法行动,反而还自顾自玩着水、哼着小曲儿。
扶桑再三劝自己最后一试:“清黎,我生气了。”
清黎还以为自己哼曲也碍着他了,立马缄口:“我知道。我闭嘴,你继续清修。”
“再也不到扰你。”
扶桑嘴角隐隐抽搐,心中生怨:原来清黎才是那个不通七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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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歌声愈发清亮,在水下幽幽哼唱,词曲婉转动人。
唱道:
风雨无情浇入世,
一声一滴洗红尘。
冰川忘水泪何干?
叶落花开永相轮。
听着这声,清黎就知道奈何桥道了,抬眸望去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烧红了整片岸峡,妖媚得不只勾了多少人的魂魄,随风飘来阵阵幽香。
奈何石桥上下三层挤满了提着灯的亡魂、小鬼们,灯火映着无数凶神恶煞的鬼脸们,眼神中的黑是嗜血的杀戮,清黎大感不好,阴府向来不喜那些自以为人上人的仙官,况且扶桑刚刚还引了大半忘川水前去助阵,估计是引了诸多不满。
如今气势汹汹的样子,怕不是来找扶桑麻烦?
船慢慢泊稳,清黎率先提着衣摆上了岸,怕这些小鬼们为难扶桑,特意回身踢了木舟一脚。刚理好衣袖准备跟着清黎下船的扶桑悬空一步,看着小船随着水波越推越远,与岸边的缝隙越来越大,自己理她越来越远。
他此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中了清黎的美人计?又被她鬼使神差地利用,用完后还一脚送走?
只见清黎拦着众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清黎自知理亏擅自带情郎来忘川,语势上弱了几分:“有话好好说,怎么来这么多人?你们先听我说,扶桑和那些自恃清高的仙官们不一样,你别看他张着一张冷脸,不好亲近的样子,可他真的很好。”
众鬼根本不听清黎在讲什么,探着脑袋急忙往岸边冲。
这寻仇的架势,清黎简直挡也挡不住。
清黎摇着手:“你们听我讲,我起初也不喜他、甚至讨厌。可慢慢接触下来,你会发现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他现在没有地方可去,可不可请你们宽待他且先住在忘川。之后,再让他另寻去处。”
鬼晓生戳着鼻子,一掌推开清黎:“让开!”
见清黎小小的身子被众鬼包围得水泄不通,还不时遭人推搡,扶桑也看不下去,立马闪瞬来到清黎身旁,正巧拦腰接住正要跌倒的清黎。
“滚。”
语气之中的冷意不言而喻。
清黎有些无奈,这扶桑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啊,傻得硬碰硬,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些可都是死过一次的亡魂,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也说不准。
清黎暗里拉着他的衣袖,附耳低语:“虎落平阳的道理懂不懂,别那么傲!”
又向诸位恶鬼赔笑道:“扶桑错了,我待会儿狠狠抽他!给各位赔个不是。”
哪晓得众鬼反倒吼起清黎来了:“怎么跟神君说话呢?神君来我忘川,乃是至高无上的荣幸,是将天降甘霖。我们忘川乃是礼仪之邦,都是心善之人,只是面像长得丑了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人呐!怎么会做和那些仙官一样的事情?”
各各臭名昭著,现在在此自吹自擂好人,不愧是忘川风范,清黎的小人行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就是就是,神君为你不惜和上清那些仙官生份,孟婆阿奶你倒好在这里尽说扶桑神君的不是。”
清黎辩驳道:“我说啥了?”
就连经常在鬼站怼天怼地怼仙官的鬼晓生此刻也对着扶桑极尽谄媚,点头哈腰地往前领着路,边走边说着:”还说啥了,刚刚是谁说神君冷着一张脸,起初也不喜欢神君,不不不,是甚至是讨厌。”
“神君这边请。”鬼晓生又补:“对对对,还有一句,先让神君在此住下,过一段时间,再让他另寻他处!”
“你!!!”清黎火了,撸起袖子准备狠狠教训鬼晓生。可那机灵鬼往扶桑身后一钻,甚是委屈到:“神君,孟婆阿奶平时都是如此目无法纪、脾气暴躁,时常为难我们,拿我们试药、让我们罚站忘川桥,好生霸道……神君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好好管管她。”
清黎也不想让扶桑发现先前自己嚣张跋扈的品行,掐着自己的胳膊逼迫展露一张强颜欢笑的脸,娇颜颇为温顺。
鬼晓生见扶桑脸色不朗,安慰到:“神君放心,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扶桑看着清黎,薄唇吐道:“全凭孟婆做主,她留本君住几时,本君便住几时。”
话毕,拂袖而去。
忘川全是欢呼:“神君这边走!”
*
清黎的住处极为简易简陋,简直可以称为家徒四壁。
屋不避雨,草顶半搭,光秃秃的窗档上,只糊了半面纸窗,也就比凡间的农奴小屋好上一点。好在屋外风景还算宜人,一推看舍门就能看见一棵弯弯曲曲、老掉牙的歪脖子树,听月黎说曾有一个红衣烈女在听闻曾和自己许下生生世世不相负的情郎在她死后第三年另娶他人时,一气之下白绫横掉在了树上,死得决绝。怪不得,清黎来此树下乘凉都是阴阴凉凉的,睡得好生惬意。
屋内。
月黎安睡在塌上,姿态曼妙,黑发如云,垂搭在床沿之下的素手白得好似根根分明的削葱,未涂脂抹粉的芙蓉面长得惊艳无比,让清黎好生生羡。
清黎已时守了许久,也不见塌上之人转醒。
只不过她守了多久,身旁的二人都吵了多久。
霍连徵:“神君已经给她渡了真气,为何还不醒?”
谢必安觉得他吵人:“真气又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再说了,她受苦那么久,身子早也亏空虚了,睡那么久也情有可原。”
霍连徵急地来回踱步:”要不我再去求神君渡几道真气给月黎?”
“你倒真以为扶桑神君可是你随意使唤的人,真气耗身也废修为。”谢必安自是通理:“人扶桑肯帮一次,已是恩典。你非亲非顾的,哪什么脸面求人再渡一次?”
霍连徵余光瞄到清黎:“你去求求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