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惹神君落泪_分节阅读_第63节
解蠡缓缓抬头, 额间渗出的血液静静流淌在他清俊的面容之下,双眼已经变得异常赤红阴狠。看着眼前玉洁松贞的扶桑, 他才恍然明白什么叫世道。
皆是高谈阔论,皆是圣人笔下的满纸荒唐。
众生平等?
生来就有三六九等。
有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日月相捧,仙鹤环绕。
有人生来就卑如蝼蚁,任人践踏,如清黎,也如自己。
解蠡的阴戾已尽数显露显然于面,嘴角沾血,扯出一抹不羁的笑容,不愿再叩。
蹩脚的伎俩在扶桑眼下一览无遗。
扶桑单手提起自己膝下的衣摆不忍让它沾染污泥,慢慢蹲身下去,目光寸寸游走在解蠡的脸上,眼睛深邃幽暗,宛如寒潭,声音更具压迫:“司命,还差三叩。”
解蠡笑得轻狂:“一礼未行,便足以让修得三请法的扶桑神君为小仙毁了心境,生了怒气,若此事在上清宣扬出去,小仙也真的能算得上出人头地了。”
“真不知道是否只是因为一虚礼?还是小仙无意中做出了那些惹神君不快的错事?”
他言辞挑衅道:“还望神君提点。”
扶桑微微挑眉,听出他言语中的激将之法,既想借众仙之口堵了责罚,又想以此借机试探他是否还有前世的记忆,满腹的谋算,满嘴藏刀,他还是如凡尘一般,丝毫未变。
清黎前世差点被解蠡活活烧死的情形浮现在他的眼前,额前的烟发遮挡了微扬的眉角,宽大的掌心金扼着解蠡整个后脑。
趁清黎眨眼之际,扶桑面如表情将那不屈的眼神和头颅狠狠压进尘泥之间。于此同时,脚下的土地开始出现一条条发散性的裂痕,携着一声爆裂性的巨响,裂痕迅猛往下深陷,不过顷刻,山崩地裂,十里桃李的花瓣群集而落,就连瑶池里取之不尽的归墟水也似水龙一般席卷上天。
清黎睁眼之际错愕地看见扶桑的手背利落分明地悬在尘泥之上,隐约还能看见那皮肤之下攒动的青筋。而他的掌下只剩一缕烟黑的发尾未全埋进血泥,而除了头以外所有身躯还安然无恙地留在地上。
!!!
清黎错愕不已,目瞪口呆。
始作俑者扶桑此刻却静地令人发慌。
吐息之间,他手掌悬着距离将解蠡那惨不忍睹的脸再次重见天日,再度对上解蠡的视线。
此刻解蠡的双眸中再无不屈的傲气,神情空洞且散漫,或许他从未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扶桑狠狠践踏于脚下。
扶桑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愠色,薄唇微启:“还差两叩。”
说罢,他微微扬起俊冷的下颌正欲再行惩戒,手腕却覆上一层滑腻温润的触感,扫眼下去,是一双素白的玉手,紧接着清黎跌跌撞撞闯入他的眼帘中,观她双颊被吓得染上落樱之潮红,双目浑浊地喊他住手。
“扶桑...神君,别!”
“还望高抬贵手。”
他心如浸苦水:“清黎,你要本君高抬贵手?”
清黎抬眸,二人的视线不期而遇,眼神似有茫然。
扶桑又问:“清黎,你要为他求情?”
清黎听出他言辞中的不耐这才回神,垂下头,点头亦又摇头:“是也不是。”
扶桑喉结浅浅滑动,沉默片刻,四分五裂的地面似时空倒转回归先前完好如初的状态,落樱也纷纷点缀在树枝上,归墟水也在瑶池中静静流淌。
转瞬,他将目光流离至清黎握着他的一双皓腕之上。
清黎也注意到自己的失举,倏然收回双手,松手之际,眼前的扶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解蠡眉梢和发丝粘上淤泥和鲜血,胡乱在一起。脸上青紫交替,四肢瘫软无力地平躺在地上,伸出血肉模糊地手握住清黎一双柔荑:“清黎,我知你的心中还是有我一席之地的,我们之间一切都重新来过,好不好?之前是我对我不住你,今后我会用毕生补偿你。”
他拖着身躯的身体起身,郑重承诺:“我爱你,我会比扶桑更爱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清黎。”
清黎携着笑意,转而握住解蠡的指尖,看着他盛满爱意的双眸。
转瞬,一声清脆响动和脱口而出的吃痛声接踵而至,清黎就这般‘柔情’掰断了解蠡的五指,又颇为珍惜地捧起解蠡另一只完好的左手。
萧璟云曾经自断十指,今日清黎也想让司命常常十指连心的痛楚。
“司命,你又想多了。”
趁着他虚乏之际,五指压弯,又一声骨节分离的清脆声:“我劝扶桑高抬贵手放了你,只是怕他遭众仙非议,仅此而已。”
清黎勾起解蠡的下颌,他额间痛出的冷汗滑落在她指尖:“扶桑才不值得为你这种人动怒搭上自己的声誉。同时,我亦不值得。”
“我对你曾经是知己之交,是有点化之恩,现在我只当之前的司命已经仙逝。”
“解蠡,现在你的,让我无比恶心!”
解蠡看着清黎转瞬踏着落花离去,连一个回眸垂帘也不值得施舍自己,给那个刚刚勇气所有勇气将自己一番真情献出去的自己。他趴在疯了一样仰天长啸,口角呃出浓浓鲜血,笑着自己心底最后一丝希翼被阴翳所盖:“扶桑辱我,今日你又负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向你们尽数讨回来!”
*
樱如云似锦,微风吹拂,便簌簌而落一场花瓣语。
一人一虎形禅坐于树下,狰庞然大躯卧于树下,以身护着扶桑,似通有人性看穿了他的心思时不时轻蹭君上的手背,可这并不足以让君上眉目舒展。素白的云锦袍呈着几瓣落樱,扶桑倚着树干闭目冥想,可内心波动不已,始终未能达到致臻致善、毫无杂念的无上心境。
他本应冥想地应是三苍。
可他无法忽视心中的波澜,心境之中是清黎一双柔荑握与他执手,口中在为司命求情。
扶桑知晓,今日是他言行有失,为了私欲重罚了司命。
可是清黎,就当真这般维护解蠡吗,连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可以尽数原谅?还有自己为何对她一忍再忍,明知她的蓄意接近皆是另有用意,可还是任她一个低眉、一滴落泪,就可以轻轻松松由她拿捏自己。
他既已选择在假装所有人前‘忘却’前尘,其中也应包括清黎,回归了无七情的自己。
不该再对她一人优待。
狰看他眉头轻蹙,口中吐出白雾,问道:“君上,在想什么?”
本以为不喜言辞的君上定像往日再无回应,可现却闻他一句:“在思己过。”
“什么过错?”
“不应再失去道心,不应再有喜怒私.欲,不应再纵容一人。”
“扶桑神君不再纵容哪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呀?”
声音如涓涓流水出谷,纯中携着三分柔、七分媚,再次紊乱了扶桑的心境,他冷然睁开双眸,果不其然那个天高地厚之人就出现在他的眼下,距离之近,只需微微一低头,便可以落吻在她额间。
又来这一招....
此招绝不会再百试百灵。
清黎青丝如瀑,逶迤铺下,淡淡的胭脂气息有些黏腻了周围的空气。
见扶桑不答,她轻眨着羽睫,眉眼漫上媚态:“神君要不再纵容哪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呀,需不需要小仙代为效力呢?”
狰实在是不知道这小仙是从哪冒出来的,按理说它之前都能轻松在百里之外嗅出她的气息,抢先一步发现她的藏身之地。可现在忽然那么大一个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个上古凶兽和一个高位神君硬是没有发现她的气息,难道说他们的思绪中潜移默化可以任凭她近身?
它怎能容得自身的失误,一口准备卸下此女子的胳膊,未料到清黎迅速溜至扶桑的身后,挽着君上的臂膀,可怜兮兮地露出一双蓄着热泪的杏眸,吴侬软语地求着神君庇护。
...
狰傻眼了,活了上万年从来没想过如此矫揉造作之人,还特别喜欢撩君上。
“神君,小仙好怕,它要吃了我。”
清黎假意擦着虚无的泪珠,借机玉容贴在扶桑的臂膀上。
细腻温润的触感,在他肌肤之上渐渐蔓延开来,他不动声色打量着清黎。心中生疑,清黎先前在瑶池与他再见之时还是胆战心惊的、对他颇为恭敬,从不刻意接触,为何现在就敢如此放肆...对他乱摸..乱蹭..
难不成,又有什么其他事情求他,所以不惜进一步牺牲色相?
“不必故作落泪。”
扶桑褪去清黎所有黏巴在自己身上的手、脚,再单眉一挑,唤来无数落樱聚集成细绳将不安分的清黎环环围住,令她动弹不得。
而后,信步离开,缀在后头的狰还不安分地张开虎嘴吓唬着清黎,被扶桑一掌拍在虎头上唬住。
“神君,不想知道小仙为何还来找您吗?”
扶桑不必知晓,无非是因为月黎,亦或者是因为他刚刚重罚了解蠡。
扶桑敛目,脚步未有迟钝,答非所问:“今日之事,你身为一个微末小仙竟然饶了本君的清修,当罚。驱你出上清,永不可入仙界。”
清黎并不理会扶桑的惩戒,言语恳切:“小仙先前是为了阿姐之事才在瑶池冒犯神君,只为求神君口中一个答案。”
“可是,现在是为了自己而来,也求神君口中的一个答案。”
扶桑止住脚步:“什么?”
“神君还记得刚刚在惩戒司命星君,问了小仙一句:清黎,你要替他求情?”
甜腻的嗓音微乎及微,可字字清晰落在扶桑的耳畔,他身躯微顿,指尖似被冰冻凝结。
“神君现在也意识到了,想问神君为何会知道小仙的名字?”
清黎看出他微妙的迟疑,神情也转而变得悲切:“明明和小仙在瑶池之前从未见过,小仙也从未自爆家门,也不会相信神君会神不知鬼知道一个微末小仙的名字,除非神君早就与小仙相知。”
风动。
树静。
“扶桑,你并没有喝忘泉是不是?”
清黎咬着下唇,泫然欲泣:“你全部都记得,对不对?记着身为萧璟云所有的回忆,对不对?”
“所以,你才会重罚解蠡。”
“记着那句此生不负相见,所以,你驱我出上清,只为让我永远再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是不是?”
第65章 圆谎
扶桑眸光墨色沉沉, 涟漪层层。
他轻咬下唇,绝知不可轻易暴露自己未曾饮下忘泉, 一是幕后之人还未找出,二是保全清黎性命。清黎在阴府,幕后之人就敢让她下十八层地狱,若清黎出现在上清被发现,只会招他不顾一切杀人灭口。
扶桑还尚未开口,狰已替他回嘴道,给君上带上高帽:“你这个小仙当真是魔怔了不成,神君上知天文、下知黄泉,三界无所不知, 怎会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这小仙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狰瞧着清黎一副还在为情所伤的怜样, 就知道她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半分, 还是执意把君上当成了她的亡夫。
“好意提点你还不信,非要跟你证明一波。”狰身后一尾指着仙崖下渺小如尘埃的身影, 清黎皱眉细瞅之下才观清是一列身着绫罗彩锻的仙子手中别着竹篮正飘至桃树之上采摘寿桃:“来!君上, 您告诉她下面那七个仙子分别唤什么?”
此举似年节间走访串门,家中长辈喊自家麟儿在亲贵面前表演背诵唐诗三百首,意在宣扬犬子有多聪慧,关键是上台之人还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扶桑。尴尬至极, 可狰还傻乎乎地摇着四尾乐着,丝毫没有意识此举的越礼。
“君上, 你快答, 免得此小仙还在白日做梦认为君上是她的重生归来的夫君,这桥段简直是比话本子还要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