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
“嗯……小梁是吧?之前的工作好好的,怎么不做了?”
梁茶咬紧牙关没有回答,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半晌,他才勉强支撑自己裹着大衣爬起来,怯懦且麻木地习惯性开口:“老板,那我、那我先离开了。”
他刚转身赤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句:
“小梁,说实话我是真心疼你,跟我吧,好歹活得像个人样。”
……像个人样。
梁茶闻言后知后觉,陡然颤栗了下,侧身呆滞地看向商轻离。
眼泪哗地就从眼眶里盈了出来,滑下一行湿泪。
是啊,他现在活得鸡狗不如,在今天来之前不就已经放弃所谓的自尊了吗?
不是早就知道会面对什么了吗?
不过几个小时,就赚到了两万。
他梁茶的自尊还是值一点钱的。
商轻离看到他突然流眼泪,怔住了。
他原本以为这男人会像只斗志昂扬的公鸡再次扑棱着和自己据理力争,会跳起来大骂他这个死同性恋厚颜无耻,会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又菜又怂还爱蹦跶。
但现在看他呆愣愣的变成了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失去了眼里那藏也藏不住的狡黠和精明,变成了一只真正的丧家之犬,商轻离却莫名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意起来。
连日以来胸腔里蹭蹭蹭上涨的无名之火,瞬间哑火,还有些没来由地心烦意乱。
不该是这样。
要是这男人这么三两下就真被打趴下了,他商轻离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整他,反倒有失身份。
是了,他的目的不在此。
商轻离想起来了。
“行了,”他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伸手把人拽过来一把抱在怀里,语气带着点哄的意味,“我不是把人都赶走了吗?”
梁茶很久没被人这么抱着了,骤然觉得丢人死死埋着头抵在对方身前。
商轻离伸手颇为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安抚,“放心,他们都不认识你。”
梁茶一怔,心底那根绷紧的弦到底没忍住,突然断了,委屈地不能自已,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哇哇……我、我也不知道是干这么丢人的玩意儿!我要是知道,我死也不来了!死也不来了——”
他这么突然大哭起来,倒把商轻离吓了一跳。
他不是没见过人哭,也不是没有人抱在他怀里哭。
可那些人是没人垂泪,我见犹怜。
此时看着这跟美人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梁茶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抽噎着还往他身上蹭……他也来不及嫌弃了,心里反倒有点高兴起来,看戏似地低头反问,“现在知道丢人了,那刚刚还不早点离开?”
“那我、那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活,不答应以后就更没活了……就更没活了……”梁茶哭得伤心,满肚子的委屈却莫名其妙告诉这个明明恶劣得要命的男人。
“是你对不对?”突然间,梁茶像是突然哪根筋搭对了,猛地抬头,一下撞到商轻离的下巴上,怒目圆瞪,“是你故意找我来的对不对?!”
商轻离疼得伸手抚着下巴抽气,还没来得及狡辩。
对方就当即不管不顾地朝着他扑了过去,几乎是一身蛮力,气势山河地将他撞倒在地!大马金刀地骑在他身上,双手仇恨地掐住他的脖子,愤怒地嚷着:
“就是你!我不过骂了你一句,你就要报复我,让我丢人!你这人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
商轻离被他掐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顺带有点做贼心虚地惊慌。
这蠢男人不该有这种智商!
其实,梁茶哪怕靠着这股破罐子破摔的孤勇发疯,却也不敢真的放开了大骂什么难听的话。
因为生活早就给过他生命难以承受的教训: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他只能反复骂着“太坏了”,最后一个大男人却像个孩子一样满腔委屈无处可去地大声哭起来,似乎声音越大,那份委屈就能随着声音消散一样。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商轻离明明学过一些格斗散打,身手不凡,却偏偏被这个毫无章法的泼妇打法给打蒙了头。
他震惊地看着这个全身光着还恬不知耻往自己身上骑的男人,当然对方满脸糊着鼻涕、眼泪,着实毫无香艳可言,只让他有种……奇怪的荒谬感。
从下往上仰视的视角,他看着梁茶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那种过界的、类似被窝里横的新奇感觉,让商轻离竟然并不是很愤怒,反倒破天荒地脾气很好,甚至还有些想……哭笑不得?
内心隐隐有种得逞后的洋洋得意。
“喂!梁茶!够了啊!”他几乎有些破功地想笑,假正经地清了清嗓子说,“你觉得我是闲得慌呢还是脑子有病,花钱报复你还留下来安慰你被你打?”
“那可不一定……”梁茶忍不住小声回怼,在心里吐槽:可不就有病吗?
“……”商轻离一噎,不怒反笑,“喂,我可听见了啊。再打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梁茶当即怂成个鹌鹑,老老实实收回手,闭嘴。
他刚刚意外捕捉到了这人的笑,感觉有些怪,那不是之前那种瘆人的,或是阴阳怪气的笑,就是——好像拉近了一点距离,把对方从陌生的圈外拉到圈内,变成了自己人的那种才会有的笑。
他深呼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要犯怂,低眉顺眼地赶紧从人大老板身上退下来,感觉到两腿间空荡荡的寒风,这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么惊世骇俗——尤其对方还是那种对男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