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橘子冰棍42
阮氏竹离开后过了一会儿,罗邱淇切了一盘木瓜端进他的房间里,看见阮氏竹抱紧双膝坐在凳子上,盯着窗外发呆,房间里能开得灯全都开着,他弓起的脊柱在衣服下绷出流畅、明显的圆弧。
罗邱淇推门进来,他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大幅地抖了一下,眼睛也睁得很大,看清来人后眼神随即失去了焦点,继续心事重重地发他的呆。
“那个人……”罗邱淇放下盘子,抬手碰了碰阮氏竹的脖子,问,“和你关系很近吗?”
按潘勇良的年纪来算,大概能当阮氏竹的父亲,罗邱淇一直以为阮氏竹除了黎氏彩无依无靠,然而阮氏竹摇摇头,说“不是”,并且没有详细解释的意向。
罗邱淇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阮氏竹身边坐下,说:“那我陪你坐坐。”
阮氏竹的桌子上垒着一摞罗邱淇在二手市场买的旧书,他抽出来一本工具书性质的越语辞典大全,坐在阮氏竹身边翻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房间里几乎连呼吸声都难以听见。
七点不到,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室内明亮的橘黄色灯光让阮氏竹联想到今天摔在地上的橘子雪糕,他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罗邱淇身上,通过缓慢地眨眼确认罗邱淇带给他的真实感。
阮氏竹忽然意识到,他每天都在经受的恐慌和担忧,罗邱淇根本体会不到。
原本确实是想从罗邱淇这里套走尽可能多的好处,但是和罗邱淇朝夕相处了两个月,阮氏竹发现自己对罗邱淇的依赖症越来越重,私心掺在里面,就像清水里的浑浊物在不断沉淀,浑水摸鱼不再成为可能。
不到两个小时,罗邱淇翻完了厚厚的一本辞典,阮氏竹怀疑他记住的没几个字,罗邱淇却笑着对他说:“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阮氏竹稍稍坐直了,脚从凳子上移开。
“我到现在看到了——六个表示‘爱’的词,”罗邱淇翻到折页的位置,念到,“因喜好而爱(thích),不是恋情的爱(Thương),是恋情的爱(yêu),心醉神迷地爱(mê),还有盲目轻率地爱,因感激而爱……”
“你们越南人是不是把‘爱’这种感情看得很重?”他问阮氏竹,“很严谨。”
“嗯,”阮氏竹模模糊糊地应声,“可能吧,我也不清楚……”
又很多此一举地补充道:“我没谈过恋爱。”
木瓜在盘子里放久了,切面的水分被蒸干了许多,阮氏竹最终还是抵不过饿,拿叉子叉着全部吃完,告诉罗邱淇他已经好多了,然后进盥洗室洗澡。
洗完澡回到房间,阮氏竹下意识地想反锁,然而不管他顺时针还是逆时针转多少圈,松动的锁芯就是紧不起来,他只好敲响了罗邱淇的房门。
罗邱淇正在写他的旅行日志,阮氏竹如实地告诉他:“我房间的锁芯松了,门关不了。”
他依旧是一副惶惑不安的样子,睡衣松松垮垮,抓着门框问罗邱淇:“我能在你这里睡觉吗?”
“好啊。”罗邱淇阖上日志本,走到阮氏竹面前抬手揉他半干的头发,“这发型挺可爱的。”
但阮氏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头不让罗邱淇碰,并且气鼓鼓地钻进被窝里,背对罗邱淇,装出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罗邱淇关掉灯,房间里陷入一片阒静的黑暗,阮氏竹往床中间一点一点地挪过去,猝不及防地被罗邱淇按住腰,立刻不动了。
“再挪我就没地方睡了。”罗邱淇掀开被子,粗略地丈量了一下距离,说,“还可以再挪十五厘米。”
不过阮氏竹没再挪了。
黑暗无光的环境下丁点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包括嗅觉都变得灵敏,阮氏竹闻到带有植物气味的皂液香,保持同一个姿势躺到脖子都酸了,才转过身,小声地用气音说:“我睡不着。”
罗邱淇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阮氏竹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失望地转过身,罗邱淇忽然把最后十厘米缩没了,手臂横在他的腰上,说:“别想那么多,有我在。”
“实在害怕的话,”他说,“我念几个故事,帮你分散注意力。”
“不是害怕,我是在想……”阮氏竹磕磕绊绊地重复“想”字,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地说,“我想辞职离开。”
罗邱淇抚摸阮氏竹脊骨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那个凶手,也是一直在通缉的嫌疑犯,我可能认识他。”
“嗯?”
“以前这里的治安……不是很好,什么人都有……走私、赌博,人口贩卖,还有那种……那种色情交易。自从我爸爸开始赌博,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家,还有我妈妈,所以在后来的整顿中,我检举了他。”
“由于别的一些事情,他和他的同伙被判处了终身监禁,但是,但是……”
罗邱淇沿着阮氏竹的话说出了他的推测:“有人提前被放出来了,是吗?”
“是。今天死掉的那个人,我不完全认识,只记得他也是检举过地下团伙的人。”阮氏竹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你会想走吗?虽然我不知道香港在哪里,但肯定比这里安全很多。”
如果罗邱淇说“想”,阮氏竹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连阮氏竹自己都无比盼望着逃离此地,并且此的的确确做过了很多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