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补偿
……天啊别再说了!
娜娜被地方署警叫去问话,没半会儿功夫就回来,后来署警将这起命案定性为意外事故,主要是根据娜娜的主观描述。但其实署警方连尸体都懒得扫一眼,只轻描淡写地将就安慰一下家属,说生活嘛还是要过,我们这边可以给你申领孤寡补助,届时给你男人寻个好地,葬了吧。
家属方哭号着着手办丧。
霍阗揣一袋精米下班路过,旁听了一耳朵。顺带把扎堆人群里凑热闹的庚姜揪出来,带回去。
“好吓人啊,”庚姜缩缩脖子,惊魂甫定,“怎么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霍阗不咸不淡睨他一眼,“你也没见过人家几次吧?”
庚姜:“那是……可好歹也是个人啊。”
霍阗:“里斯呢?怎么刚才进门后就没见着他了。”
“哦,他啊,”庚姜答道,“他给娜娜送菜刀去了。”
里斯不太知道怎样去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
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冷漠地说让一让,拿着把锋利到令人胆寒的菜刀从容不迫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看她眼中怆然被火焚成飞灰,看她胸中悲恸漫溢成洪水涌流,浑身都在抖,可外面是僵硬的皮囊,被流言拖行曳地数十里的木偶人。
难以想象在世界萌发之初,人类历史文明曾有一段光辉的母系社会历程,而经过数千年的颠沛流转,女性被定义为拥有子-宫的孕育者、贤内助、仰仗男人鼻息的贤妻良母。
爱时柔弱是我见犹怜浓情蜜意不必说,打时骂时柔弱降格成软弱,仅可能是暴怒掌控下的助纣为虐。
刃光掠眼刺目,娜娜揉揉眼睛抬头望,望见里斯沉默的一张脸。
语调轻缓,不敢惊动天上人,似乎是从那张蛇蜕后的枯硬的老皮里剥落出来的唯一幼白柔软,他说我来给你送菜刀的。
客套的笑容挤不出来,拍拍围裙站起身,她请客人往里坐。
途经厨房的时候说了句谢谢你。
里斯在她身后跟,当她表达感激时却连头都没转过来一下。
……没事。
“办丧我会带着孩子回老家,”娜娜轻声道,“大概有一周不会回来,虽然是仓促了些,但是毕竟孩子还要回城里上学。”
嗯。
“上次亲戚送来的半头猪还没吃完呢,我一会儿也送一些肉给你吧。过两天就走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好。
“……就当我是表达谢意,可是里斯……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看不惯。”
“是吗?唉……但会不会做得太过了点……?”
“他酗酒家暴,这种人-渣是不会悔改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里斯干脆地下判决书,反问她:“况且你也恨他,不是吗?”
娜娜:“我……”
里斯:“我杀你丈夫,你用的不是‘害你’,而是‘帮’。昨晚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吧,如果我不出手你也会忍不住动手的,不然也不至于偷偷把刀藏在背后。”
她被里斯说得哑口无言,里斯见人无所动静,叹口气,转身道:“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等等!”娜娜突然叫住他,“里斯!你真的是叫这个名字吗?”
脚步为她所滞留,里斯转头对上这个惆怅柔弱的女人,有长达三秒的停顿。娜娜此刻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复,但还是听见了那个最不期待的结果:“我就叫里斯。”
“……也是,我又在犯什么傻。你年纪这么大,身高似乎也差了一截,还是个男人,又怎么会是她?”娜娜牵起嘴角自嘲道,“可你真的很像她,连名字都相似。”
你不想知道那个和你很像的人吗?
莉丝是我童年的玩伴,长我几岁,我们从小在一个村庄长大。
这是一个棕黑皮肤,性格稳重,高挑窈窕的姐姐。冷漠少言但非常护着我,为了不让我受欺负所以经常和一群坏男孩打架。多数时候是我俩躲在村庄后面的小山坡上避难,我采草药给她疗伤。虽然她从来不说疼,但是敷药的时候总是攥着拳头,还以为我看不见,哈哈。
可距离她参军、失踪已经有十年了。
第77章 补偿
去过娜娜家后里斯并没有急着回去。铁匠铺的生意一直平淡而稳定,或者看准了下午不会有生意,所以他决定给自己放一次假,袖手佝背做一个干瘪嶙峋的小老头,学别人家的老爷们饭后兜圈闲庭信步,有一种佯佯的自适。
节后新气尚余,各家各户洋溢喜悦,逛街约会的很多,边城落寞的土街难得热闹了起来。里斯不出门,眼睛里只容得下邻里街坊熟悉的一砖一墙,往大了范围走,他感到陌生,说是紧张局促,不如说是沉淀下来的习惯,因为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还行走在土地上,沙砾、尘埃里,他永远都会觉得没有归途。
年节当夜的游街杂耍是地方郡勒紧裤腰带操办的,后面几天会有商队路演挣口饭钱,总之活动五花八门。他们会带来本地没有的稀罕东西,譬如东南的玉露桃,鲜美多汁,西北能通神灵的黄花狸奴,养一只在家里可以财源广进。
那些摊位上聚集了不少人,里斯走在最外沿,看扎堆的人群,与自己隔了层迷障,他在繁花似锦里神色清明。只是偶尔看、瞧,在人群的荫蔽下与逐渐昏黑的天色融为一体,他是潜行在墙根下的无所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