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反叛
话没说完,他一顿,“……你的眼神好吓人,你是要吃了我吗?”
“庚姜,”霍阗气血上头,要不是坐着不方便指不定要给这缺心眼的家伙来一套结结实实的组合拳,“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和我差不多大,不过是你长得比我显嫩——显嫩知道吗!”愈来愈大的年龄差还真是他迈不过去的坎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阗气得牙根痒痒:“那你到底想说甚么?”
“我只是想说——”因为急于辩解所以讲话磕磕巴巴的,“你你你不要让她们离你那么近……”
给气笑了,“做生意不露脸,你想餐餐喝西北风啊?庚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塞进肚子里的每一个核桃仁都是爷一笔账一笔账记出来?爷——爷这么辛苦地忙里忙外起早贪黑还出卖——出卖色相,你非但不知感恩戴德还这嫌那嫌,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也罢,他吃饱了撑的和一个假人谈甚么心不心的,知道人家就本来就没有,他是谈了个寂寞。悔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尚且自怨自艾着,听得对方弱弱问了句:“那我们确定关系了吗?”
这又是哪和哪,突如其来的转折整得气头上的人一懵:“啊?”
“我现在还不能吃醋吗?”庚姜纠结道,“吃核桃是让我开心,可要你被一群姐姐阿姨围着……你说那是做生意,我不舒服。你不要做这种生意好不好?我又不是小孩,我也能赚钱养你啊。”
“好不好啊?……霍阗,你为什么又不说话?”
火气。
“你捂住脸干什么?”
降了场雨。
“你是哭还是笑啊?”
莫名其妙灭了。
“啊——!你哭了吗?”
“放屁!”耳边有风声,隆隆的,愈发聒噪了,隐蔽自己的存在,他也听不清被自己堵住的声音究竟是不是湿濡的、喑哑的、颤抖的、好笑抑或不好笑,“哈,得了吧,你又要拿甚么养我?拿单手开核桃的怪力吗?在家门口支一个开核桃小摊?”
“……挣得还没爷多,蠢货。”
那土街又冷又寂寥,风一吹灰扑扑如雾蒙蒙,满地沙石乱走。谋生人的一日像涨落的潮汐,退又回,都赶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庚姜亦如是,冷到跺起小碎步推着霍阗横冲直闯地跑,霍阗没反应过来让风喂了一嘴沙,脸色奇差,继而开始呸呸呸,“慢点——我让你慢点!你赶着投胎啊!”
“天黑了人少了,”庚姜马不停蹄,嘴上咕咕叨叨,“你告诉我的。这种情况很危险,要赶紧回家。”
“我是让危险你赶紧回家,不是针对我!”霍阗臭着脸,“你不在爷一个人照样能平平安安回来……今天怎么突发奇想来接我?我早上出门都叮嘱你甚么记得吗?”
“嘴闲就去磕核桃……不要和杂货铺的大婶讲话……不要乱跑,”庚姜义正言辞,“我是接你回家的!这又不算乱跑。”
他委屈巴巴,“我都不知道你每天起那么早都去哪儿了——”
“……”得到奔三男人叹气一个。
“遇上麻烦没有?迷路了?”
庚姜说对啊,“到那里还要过条又窄又绕的巷,我问了好多人才问到的地方。”
“叫你乱来,”霍阗哂道,“人傻福多,幸好你运气不错,遇上的人都没有坏心眼,但下次不许了。”
庚姜:“遇上坏心眼的会怎样?”
会怎样?
会发现你的身份,会把你卖到黑市,会砍断你的手脚挖掉你的五官,会把你缺失的一切换成荣华富贵为己所用。
路慢慢走,而霍阗闻言却滞住。
“……会把你打晕了藏起来,送给有钱的臭老爷们为奴为婢,到时候我可没有钱把你赎回来。”
第73章 反叛
冬月廿七了。
小孩子直到上完廿八下午的课才算正式进入年假,街上只有行色匆匆的大人。庚姜白天缺少玩伴,不免要找些旁的乐子。
柴房门锁的钥匙就压在门口空花盆的底下,这点里斯从来都不瞒着庚姜,或者说他懒到不提防任何人,因此有些手段并不“特殊”,只要长了一双眼睛多留意留意,消遣就来了。
他偷偷摸摸进院子,轻车熟路移开花盆取钥匙,然后把钥匙插-进锁口,拧三圈,静听其中锁栓出响,锁开脱落,一切顺利。
因为做过太多次,以至于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惫懒成现在的从容无谓。虽然里斯并没有明面上和他警告不能进这件柴房,但是庚姜下意识觉得“锁了”即是“不能”。
关门前留了条缝查看敌情,无风声,很好。轻声将门阖上,庚姜回头去掀开柴房角落的布盖,笼子里的是浑身上下被-插满胶管的肉狗,胶管的另一头引向半人高的桶,桶里的液体黏稠且沉甸甸,液面光黑得能当镜子使。肉狗还在理疗期,但看起来状态确实好多了。
他们现在是朋友。
肉狗平时吝惜言语,但对庚姜却能难得的敞开心扉。他们谈天说地,肉狗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描述给他听,某一程度上他更像是庚姜的对外接收器。生于金丝笼中的鸟对世界的认知太少,奇闻轶事勾起他的好奇,庚姜有时候沉迷其中,听得眼睛发亮,充满向往。
“今天的是拔丝核桃!”庚姜把怀里的小纸包打开,还热腾,糖丝尚融软,可惜肉狗用那口被打碎的牙嚼什么都很费劲。庚姜同他面对面盘腿坐,仅隔半臂之距,夹着一面铁笼铁杆。就是这么一个阴湿腥臭的柴房角落承装了他今天的所有期待,“昨天说到极南极北之地都是天寒地冻,放眼满目的冰川漫雪。上面生活着一种黑皮白肚的怪鸟,有翅膀却不会飞,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但可以潜入冰池数十丈之下捕鱼,在水中呆上一炷香的时间都不会咽气……这是真的么?我现在还能再看见这种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