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爱人吗
青-天-白-日到日落垂阳,手术很成功。安插在肉狗身上各个地方的塑胶管子术前被涂好防腐蚀层,一指来粗的中空胶管里流动的是蓝到发黑的激生素。被-插满胶管的板上人仿佛一棵树,体内的蓝血被无数的根反噬,抽离干净,再换上一批新鲜的血液。
他躺在铁板上无力动弹,眼前的视野很灰颓,他的表情很憔悴,稍微一瞥头在模糊和朦胧中看见为他执刀的人提着三四个桶进来,桶内是满满当当粘稠的蓝,就连波涌浮动也是笨重而缓慢的。
肉狗的嗓子此刻干燥得要冒烟,能流畅地吐几个字都无比费劲:“……你,哪里这么多蓝血的——?”
“关你什么事,”里斯懒得理他。顺手将提取完成的蓝血装好放到一边,再把胶管插-进来带来的新桶中,调了个逆气压改正,迫使桶内的新血轮回进入肉狗体内。
肉狗的情况逐渐好转。
可嗓子还是沙哑的,像粗粝的砂板在喉头上刮,他默了半晌,想证明自己的猜测,“……你也是……吗?”
他终于得到里斯的正面对视。
是什么。
……同类吗?
但是这个肤色棕黑又佝偻矮小的小老头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庚姜突然的打断他们可能就会这样永远对视下去。
“里斯!”庚姜闯进来大叫,“娜娜找你!”
里斯愣了一愣,下意识要跨门出去。然而走两步就停住了,低头再看看自己,然后扒掉了手上沾满蓝血油污的橡胶手套。
小矮人一样的丑角去追寻他的公主,柴房里的庚姜在满足他的求知欲。
庚姜不仅对肉狗身上插满的胶管充满好奇,也对他本身充满好奇。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啊?”庚姜问他。
肉狗梗塞了一下,“陛、陛——”
被打断了,“叫我庚姜吧。”
“……庚、庚姜,”肉狗喃喃。
庚姜歪着头:“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啊?有人欺负你吗?”
这似乎是个很令人沉默的话题,肉狗闻言垂下眼并没有回答。
飘忽不定的时间被沉淀下来。
庚姜在耐心等待。
……
等过了好久,肉狗用他低且慢的语气轻声说了句: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69章 爱人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把手给我。
明明只是寻常的两指触碰,庚姜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同。光洁柔软的贴上粗糙斑驳的,接触的那一刻似乎有电流窜过,虽然窸窣微弱但是让庚姜的呼吸忽然一滞,抬眼望着对方,发现肉狗也在沉默地看着自己,不过死寂的眼神中多了生动,让庚姜确信他是在期待着什么。
“……十年前,”肉狗用他沙哑低沉的嗓音叙述着他的故事,“有一个叫索勒米的男人。他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也是最后故事的终局。”
庚姜在见过肉狗的当天晚上罕见地做了梦。
睁开的第一眼就是五六根挤挨在眼前的腐锈栏杆,竖立着囚禁着把他围困。这片不大的地方还困住了很多人,大多是衣不蔽体,肉眼可见的烂疮臭蛆在皮肤上横行,躺着的像尸体奄奄一息,站着的像上吊娃娃,腥臊十足。
——在焦土战墟和百分之七王国的交界线,有这样一块联合署也鞭长莫及的地方,生长于边境废墟间不断扩大、扩大,它叫作黑市。
——庚姜,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两条腿行走,吃饭睡觉,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待遇差别却这么大。笼内污秽肮脏,笼外奢靡繁华。有衣蔽体的上等人用狡黠算计的表情打量笼子里的他们,眼里有光,尖锐又扭曲的。笑起来了,奸佞且得逞的。抓起瓜果葡萄问他们吃不吃,笼子里有人虚弱地点头,得到嘲讽似的辱骂,烂出水的葡萄扔进去精准摔在回应的人脸上。吃什么吃,什么都吃吗?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们呢……是不用吃喝拉撒的最划算的商品,与人相差无几却只能依仗我们生存,是暴虐与性-欲的承载物。
是、畜、生。
——是做牲畜贩卖生意的,哈。
有被调-教好的母畜生在台上翩翩起舞,可惜博得堂下唏嘘一片,都是看腻把戏的老客了,回头让老板把台上的母-狗领下来任人蹂躏,恐怕这才是重头戏。
庚姜只是个无所谓的看客,身体却不再受自己控制。故事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无柄的断匕,刃口嵌入血与肉,带着仇与恨,嚯的一声猛然挥臂,朝靠近笼子的胖男人刺去。臃肿被吓得流油,脸部的肥肉堆积在颧骨上,惊骇到两颊边凹陷出一个漩涡一样的小坑,顷刻间花容失色。
他的偷袭没有成功,抬手下落的致命瞬间就被旁边的安保人员截住,下一秒天旋地转摔趴在地。那人脚一抬再跺,锋利的刃彻底将整只手贯穿,手心手背溢流出浓稠的蓝血。先是冰凉的痛,然后是刃体被逐渐腐蚀的炽热。庚姜被他踩在地上大喘气,意识不清,恍惚间听见头顶有人嗤笑了声。狗东西。他说。看来还有不信命的。
手背上一轻,是那人再抬起脚。
“无妨,反正笼子里活的还有这么多。”
艰难抬头,看不见对方鄙夷下吊的眼,但看见了嘴角不断抽搐抖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