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林黎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急切的脚步越来越近,伴随着开门声。
“主子醒了?属下还当是自己听错了!您觉得如何,要不要先用些东西,还是喝些水?”
萧珩睡得太久,身子都有些发软,自觉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半晌动弹不得。
林黎赶紧上来扶着,边命人将温着的药和细粥端来,边拿了软垫在他腰后靠好,才问:“主子是要见那卫公子?”
“不错。”萧珩道。
既称卫公子,卫肆自然无功名在身,不过他出身勋贵,又很有些吃喝玩乐的本事,因此在京城圈子里还算得上有名有姓。
萧珩从前见过他几回,印象中他常常醉酒玩乐,在席间高谈阔论。
可现下再见,他虽依旧没个正形,面色却比往日凝重得多。
此刻他一袭天青色长衫,正坐立不安语带焦虑。
“若非走投无路,小的又怎会自曝身份前来?太子殿下出了这样大的事,贵妃也受了圣上斥责,所有为主子求情的人几乎都遭了难,现下除了您,小的实在是不知该去求谁了!”
他慷慨激昂:“凭心而论,便是主子真做错了什么,他也毕竟是一国储君,圣上怎么也该给他留些面子才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禁足,又如此明晃晃地打压,太子威严受损,往后该如何行事?”
萧珩端坐塌间,将碗中的药喝完,没有开口。
卫肆边说边打量他的神色,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只好又缓了语气继续规劝。
“您是知道的,太子自来勤勉温恭极尽孝道,待人和善礼贤下士,如此方成天下表率。”
“他如今年岁渐长,拜服之人比从前更多些也是常事。”
他意味不明地笑笑,又道:“不过就算多,那也算不得什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还不是陛下的子民?”
“到底是亲父子,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的呢?殿下,您一向颇得圣宠,现下太子有了难事,您作为胞弟若再不帮忙,该如何是好?”
萧珩面上不显,心中却卷起惊涛骇浪。
对方此刻的说辞,竟与梦里一般无二。
那时萧珩并不知太子究竟犯了何错。
他身在宫外消息闭塞,只听说兄长母妃突然惹了圣怒被禁足,母舅被罚,太子太傅遭斥,就连礼部尚书都险些受到牵连。
六神无主间,一直暗藏身份的卫肆频频求见,双方从言语试探到“开诚布公”,再到达成一致一拍即合,几乎没耽误什么工夫。
因是贵妃幼子,又自小在圣上身边长大,萧珩算是众多皇子中极得宠爱的一位。
本以为不过是求情的小事,就算圣上如今时有心绪不稳,脾气也比往年大些,也不至于牵连到他,谁知就是这一求,求来了他再也无法清净的下半生。
之后许久,萧珩都不知自己为何只是替兄长求情,就被责骂至此还险些丢了爵位,直到真相大白,齐王被贬太子解禁。
那时太子兄长说,齐王在宫里设计陷害他与宫妃有染,卫肆在宫外假意“表明身份”诱他进宫求情,就是为了请君入瓮里应外合,害他们兄弟。
萧珩信了。
后来齐王数次被贬,卫肆倒戈投太子为主,兄长又说此人是择良木而栖,懂得审时度势。
正值用人之际,更该用有包容之心。
萧珩虽有些不满,却也信了。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怀疑起来。
若梦中的事皆属实,他费尽心力相助的兄长一心只想他死,那此人从前当真是齐王心腹吗?
不过半刻钟的工夫,卫肆舌灿莲花说得口干舌燥,茶水都换了两趟,萧珩才首次开口道:“卫公子。”
“在。”卫肆赶紧坐直了身子。
“说起来这些年,咱们倒是见过几次,不过本王记得,我与你并不相熟。既不相熟,你贸然前来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卫肆张了张嘴,就听萧珩又道:“你方才说,所有为皇兄求情的人几乎都遭了难,唯我还好好地在府中待着,既如此,难道不更该安分守己,小心行事?”
“你又说,父子间没什么是不能好好沟通的,那又为何非要本王在父皇气头上,如此不好沟通之时进宫?”
他双目紧紧盯着卫肆,面无表情。
“你根本不是我皇兄的人,若你是,便该帮他看着本王不让我乱来,而不是到此煽风点火,生怕事情闹得不大。”
“至于你方才妄议圣上的胡言乱语……”
卫肆吓了一大跳:“殿下,小的可不敢妄议圣上!”
“不敢?”萧珩笑了笑,“方才不是你说的?皇兄如今追随者众多,可父皇却容不下,所以找了个不知何事的由头将他禁足,就是为了打压太子一脉。”
他抬头:“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礼郡王怕不是个疯子吧!
卫肆坐不稳,差点没跪下。
就算他是这个意思,那也表达得很隐晦,大家你知我知心知肚明就行了,哪能这么大张旗鼓地乱说?
他是打小被宠,宠得脑子坏掉了不成?可往常也没发觉啊……
卫肆一脑门子的官司,心里骂得起了烟,恨不得丢下他就走。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只好万分纠结地哭丧着脸道:“殿下,小的可不敢担这骂名,有些事,您也是知道的,太子如今的确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