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而下半句出自同篇第十六章,“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发奋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他今天为林长济出的题目是《皆雅言也叶公问孔子于子路》,看似语无伦次、无理取闹,却是当今科举出题的特色。像这样的截搭题,在乡试之前会时常遇到,只因国朝的考试要求从四书五经中命题,然而题目重复过多容易蹈袭,便有天才考官想出了这样的法子,破碎经义,将经书语句截断牵搭为题。
林长济仔细拆解题目,上半句‘皆雅言也’出自《论语、述而》第十五章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而下半句出自同篇第十六章,“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发奋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题目是看懂了,却感到无从落笔。
“此题为‘隔章无情搭’,前后几乎毫无关系,遇到这一类的题,如何破题就显得尤为关键,一看破题,便可预见全文水准。”林砚说着,随即在纸上写下:‘夫雅言而曰皆,则诗书礼之外,夫子固不言也。彼叶公者,又何以书哉。’
林长济似醍醐灌顶。
可是恍然大悟之后,又不禁担忧起来,少年时过省府院三试如探囊取物,便以为以自己的才识再添些运气,他日必能考中进士,谁知第一次乡试便给了他当头一棒,之后又是一次次的变故,几乎磨光了他的志向,耗干了他的志气。
“不要气馁,爹。”林砚道:“你自小勤勉扎实,对经书烂熟于心,最近一段时间,对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均有涉猎,欠缺的只是做八股文的些许要领,而这些要领,寻常塾师是不会传授的,因为他们也不具备,但是你不一样,你身边有进士,虽然名次不好,但胜在应试经验丰富。”
林长济闻言,觉得自己又行了。
深夜,林长济已经睡了,林砚悄悄爬起来,点了灯,伏案整理最近挑选出的程文,按照由易到难的顺序装编成册,一篇篇的圈点标记。虽然各大书店均有科举程文销售,但这些是他精心挑选,类型齐全、篇篇精品。
到了后半夜才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去,外面风急雨骤,敲打窗框砰砰作响,却令疲倦的小孩子睡得更沉。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才被林长安叫醒,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什么时辰了。”
“我的小祖宗啊,快起来吧,出大事了。”林长安和老元祥正在东屋收拾包裹,衣柜中的暗柜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撬了锁,银钱细软消失一空。
“你们这是干什么?”林砚奇怪的问。
“说是雨势太大,又恰赶上春汛,县里前几日就开始征调民夫上堤了,眼看洪峰要过境,大堤岌岌可危,甲长命各家收拾细软,随时准备撤去山上。”林长安道:“赶紧起来穿好衣裳,随时准备撤离吧。”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林砚虽然惊讶,手上却不敢停,匆匆套上衣裤,还不忘打水梳头洗脸,他必须尽快清醒。
“长济和长世呢?咱家也需要出民夫?”林砚四下看看。家有生员可免二丁,林家是无须被征调的。
“都什么时候了,县里有把力气的青壮年都去了堤上,他们让我看顾好你和祥叔,这才把我留下的。”林长安道。
林砚这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权衡之下,他冒着被当做妖孽烧死的风险,披上蓑衣,不顾长安的阻拦,冲入雨中。
他曾经是朝廷的官员,如今是宁江县的百姓,他要保住大堤,保住全县几十万亩田产和数万生灵,两个文弱书生都上了堤,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凶猛的洪水自上流而下,来势汹汹如饥饿的猛兽,狠狠冲击着岌岌可危的宁江大堤。
堤上挤满了人,抬着石头扛着沙包在加固堤坝,整齐的号子声淹没在滔天洪流之中,结成人墙下水,面对无边无际的江面,人力显得那样渺小。
没有官袍,没有仪仗,没有赫赫威名,没有前呼后拥的从属……
怎么办?滔天洪流之下,谁会听信一个孩子的话?
好心的民夫见一个半大孩子没头没脑的闯来,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在风雨声中扯着嗓门骂骂咧咧的喊:“这是谁家孩子?太危险了,爹娘呢?!没爹没娘吗!”
林砚挣扎了两下,远远看见一群身披蓑衣的人,有官员,有士绅,他知道中间簇拥着的中年人就是王知县。
他不顾一切的朝那官员喊道:“堂尊,堂尊!大堤已显疲态,命人在大堤外险要单薄处修筑备堤,以防不测!”
“什么人在大放厥词扰乱人心?”王知县蹙眉道。
林砚挣扎的更加厉害,他声嘶力竭的喊道:“王知县,河道失修等同丢城弃地,可至死罪!”
天际骤亮,雷声从众人头顶隆隆滚过,王知县不由心颤。
要不是在冰冷的雨水里浇着,双脚在泥水里泡着,头脑尚算清醒,他还以为是钦派的御史在向他问罪呢,用力眨了眨眼,眼前还是那个半大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孩子?简直胡闹!”县丞横眉立目的喝道。
民夫一把将林砚扛起来,夹在腋下准备送下堤去。
“别别别,别动手,我家的……我家孩子!”林长安追上来,忙不迭的作揖行礼:“童言无忌,请堂尊恕罪。”
此时民壮中冲出一个大汉,喝道:“放开我师父!”
是王良,他最近日日练臂力,轻松将林砚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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