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14
盛萤摇头:“我成为判官还不满两年,你都不清楚的事我就更不懂了。”
这是实话,但姜羽总感觉盛萤对判官的了解有时候并非基于自身经验,更像是在她背后有一个非常尽职的老师。
还不止于此……从进入地宫开始,姜羽就发现盛萤格外了解各色机关陷阱,准备工作和反应速度都胜于自己,而姜羽在此之前已经去过很多类似的地方,尽管都不如地宫庞大复杂,却也经历了许多。
对判官而言,刚开始一两年是最难熬的,颠覆性的世界观,各种需要牢记的玄学知识,边上心怀不轨的血尸,还有衙门、亡灵、轮回种种规则概念,等接受得差不多了,还有接下来地实践——前三次的死亡率非常高,几乎能达到百分之四十。
就像盛萤说得,她成为判官还不足两年,根本不会有精力放在其它事务上……但盛萤跟这地宫很像,隐秘的、出乎寻常的,与“常规”二字针锋相对。
姜羽摇了摇头,让沸反盈天的思绪在脑海中重新分层,分出个主要次要来。
衙门在封地之后会因为亡灵强烈的执念,构建或者重回“故地”,姜羽可以肯定的是她跟盛萤进入了地宫——真正的地宫,只是不确定这段路会从哪里开始被判官的封地所覆盖。
按道理说一旦判官封地,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肯定进不来,只有封地时会有无辜者被动牵扯。鉴于三堂会审难免意见不合,一个判官足够,两个打架,而血尸更难应付的原则,这个无辜者不会是另外一位判官。
迄今为止姜羽已经见到了许多“没有道理”,接受度良好,心态平稳趋向乐观。不管这里是地宫还是衙门,也不管有多危险,姜羽始终觉得这些都不如自己深爱之人某一日会遏制不住冲动,将自己生吃了填肚子来的惊悚。
如果应殊然是人类,这完全属于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了。
盛萤又看到那种淡淡的忧愁从姜羽眉目间流淌出来,连带着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发苦,是柚子果肉上连带着的白色经络,是一些酸涩、清苦和很多的甜。
“我脸上有东西吗?”姜羽留意到了盛萤的目光,她上下左右搓了搓,搓得鼻头有些发红,直到应殊然哭笑不得地阻止她。
盛萤刚将视线沉下去,就感觉背后有月色铺陈,温和清冷,而她被浸在了月色中。在外殿这种仅靠油灯照明的地方,这种灿白且稳定的光十分难得,盛萤不用回头就知道孟扶荞磨蹭半天,还是将那颗龙珠给摘了下来。
“本来我觉得这东西挂在烛台上面虽然浪费,但说不定有什么用途,未免麻烦,不乱动也好,”孟扶荞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如果这里是判官的衙门就没有这些顾忌了。”
“我想要,那就摘下来。”
龙珠比一个成年人的手掌还要稍大,单手托底微微有些勉强,因此孟扶荞捧着它,将硕大一轮月亮举到盛萤面前,“你的了。”
血尸说话算话,只是没有考虑过这么大一颗龙珠盛萤要怎么拿,况且手电筒的照射范围也不窄,有时候还能用下巴夹住解放双手,而这龙珠可累赘多了。
“你不要我就把它摔了。”几乎是话音刚落,龙珠就坠落在地,光芒随之往下一压,无数锁链刺破斑驳光影,杀意仿佛是刀刃过水,整个外殿都沉入一种说不清的缠绵素净之中,凄寒侵略肤而入,盛萤微微仰头,淡白色的月光碎成了漫天大雪落在她和姜羽的身上,有那么一瞬,盛萤感觉自己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并非枯朽衰败的气息,只是有些薄凉,从脸上轻轻拂过,就像冬日的阳光。
两位血尸所经历的判官不同,锁链的新旧、封印和符纸都不同。孟扶荞的偏暗,表面是一层雾面哑光的黑色,不做保留地打开时,每一寸都隐隐淌过金红图案,有的是莲花、符箓,有些是文字,肃杀迎面,绚烂妖异,应殊然的则如银龙,矫捷迅猛,疾来疾往,毫不拖泥带水,上面也有封印,但不多,看得出她对判官的死期都漠不关心,不像孟扶荞早起三问:要死了吗?什么时候?什么方式?
外殿顷刻如蜂巢,千疮百孔,就在这样的破坏中,光线与风忽然凝滞,连受血尸操作的锁链都陷入了泥泞中,戛然而止,所有的动作都被调了慢速,小小三角旗在墙边若隐若现……而这些都不是关键。
盛萤还是微微仰着头,龙珠的碎屑在半空中起舞,它的碎裂与玻璃不同,没有大块小块残渣之分,而是一下子化为齑粉,所以空气中都是柔白的光,那股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近到眼前时盛萤终于垂落了目光——所有的光沫落成了一道人影,朦胧、无声,仿佛一碰就会消散的人影。
“我想了想,只有你能建立这样一个不在规则中的衙门,”盛萤轻轻道,“你是封地的判官,你也是敲鼓的鸣冤人。”
人影不说话,它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盛萤的头顶,可惜盛萤向后退开半步,伸出去的手便落了空,它僵住一会儿才沮丧地垂落指尖。
孟扶荞就站在盛萤右侧半米不到的地方,锁链滞涩停顿,她本身却不受影响。
就在人影出现的一瞬间,孟扶荞已经知道所谓的血尸破坏,所谓的三角旗显形都只是盛萤抛出去的饵,她并不需要这样的试探就已经确定此处被判官封禁,是一处衙门。
既然确定,之后所做的事也就两件,引出判官、引出亡灵,而盛萤更近一步……刚刚那句话就足够说明她认识封地的人而且牵连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