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个秘密
他没能自己走,脚连地面都没沾到,便被余不行冷着脸扛上了背。余不行比李老三要年轻得多,背也更宽阔厚实,成南却满心不安稳,生怕余不行下一刻便开口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在别人面前成南还能勉强含混过去,可从小在余不行面前他几乎是知无不言,没瞒过什么,现下混乱的脑子转了八百个圈,也不知该如何现在的境况圆过去。
李老三对他内心的煎熬一无所知,面对成南求助的眼神,姿势狂放地抻了抻胳膊:“那你就把他送去东四街吧,裴少爷等下去那里接他。”
他作势欲走,几步之后却又折身回来,在成南肩上拍了两下。成南想,李老三自己或许也没想明白回来是想干什么,于是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只是低低道了一句:“不要变。”
那两下似是力道千钧,含着李老三一生的矛盾与挣扎,他痛恨曾经老实天真的自己,也瞧不上成南的善良,他一双冷眼看世间,可到最后,心底却还是藏着点不灭的热血。
于是他跟成南说,不要变——不要变成坏人,继续做个好人。
灰白的天空压得极低,成南想接下来的或许不是雨,而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时候,天地都会变成一片雪白,他或许会死在这个隆冬,可在将来不远处,必有着春光明媚的那一日。
余不行闷不做声地背着他向前走着,成南试探地开口:“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余不行没理他,成南有些挫败地趴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死心地开口:“茹兰姐和小宝还好吗?”
余不行这次回了他个“嗯”。
路上偶尔会迎面走过一两个人,都是行色匆匆,闷着头向前赶路。成南看着他们,忽然低声问:“你会和茹兰姐在一起吗?”
成南一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无论余不行和白茹兰间是好还是坏,他都很少过问,然而现下他似是没注意到余不行的沉默,继续说道:“如果你还喜欢茹兰姐,就好好对她,等她愿意接受你了,你们就在一起吧。”
余不行沙哑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成南削瘦的下巴戳在余不行的肩膀上,他看着前方,又似在看很远之处,轻声道:“我就是想,人的一辈子那么短,留下遗憾多可惜。”
没得到余不行的回答,他不罢休:“你还没说呢。”
许久,余不行低声说:“好。”
东四街离城门口不远,很快便走到了,远远便看到裴府的马车已等在街边,余不行托着成南大腿的手紧了紧,脚步踩在青石路面上,碾出窸窣的轻响。
时间已经不多了,余不行的目光落在前面,很正经地叫成南的名字:“成南。”
“我知道你一定在做很重要的事,没办法告诉我们,也是因为有苦衷。你有自己的想法,有想要做的事,也有想保护的人,这些我都了解。”
“但是这么多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一个要求,或者说恳求。”他一向不太正经的声音在此时却微微颤抖,“活下来可以吗?”
余不行话里的颤抖像是传到成南身上,喉咙梗得厉害,成南说不出“不”,也答不了“好”,而沉默是印证也是答案,被余不行从身上放下来时,成南看到他的双眼通红。
此时最好的解决办法或许是离开,成南上了马车,手放在轿帘上,却又迟迟不肯掀开进去。他回头看向车下站着的余不行,寒风呜咽着从他们之间穿过,成南面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角却弯起笑了笑,不知是承诺还是期许:“如果冬天过去了,我就去找你们。”
第69章 一个秘密
裴缜那边的事还未忙完,怕成南等着,便先让车夫来东四街接他。虽然成南并未亲自走几步路,但许是因为吹了冷风,也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本就在迅速衰朽,回裴府的路上便又起了热。
到了裴府门口,车夫唤人开侧门以便将马车赶进府,让成南少走几步路。成南却叫住他,掀开轿帘出来,短短时间里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晕出些红,嘴唇却是苍白更甚,看起来虚弱到了极致。即便如此,他仍是强撑着向车夫笑了笑,说:“我想在门口坐一会。”
车夫有些为难,这天看起来是要下雪,怕将人给冻坏了。
成南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又坚持道:“麻烦你了。”
车夫这回没再拒绝,赶着马匹离台阶更近了些,成南下去的时候他仍是不无担忧地问道:“有什么事要在这坐着?”
“我想等一等。”
车夫奇怪:“等什么?”
成南笑道:“等雪来。”
后面的那句话他羞于说出口,便在心里与自己说了:“也等人来。”
天色已经微显黯淡,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纱,街上人烟稀少,只零星支了三两个无人光顾的摊子。成南拢紧领口,两只手乖乖地放在腿上等着,他想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幸运的,李老三等二十多年也无法再等来妻儿一面,他却还能等到裴缜回来。
等待并不让他觉得难捱,这副身子已经是无论精心呵护还是不管不顾都无甚影响,冷因此变得没什么所谓,但坐在这却能看外面的天空和街道,虽是比不上晴天时好看,但灰色的城池、卷起的风沙、归巢的鸟儿,在成南眼中却是同样的可亲可爱。
这其中最吸引他的则是街边立着的那个扎满了糖葫芦的草棒,红通通的颜色给灰白的冬日添加了几丝亮意,旁边的小贩看起来却并不是那么适意,双手拢在一起不停地跺脚驱寒,眼瞧着街上人越发寥寥,糖葫芦是卖不出去了,他便着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