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灯火带的暖意已经打在两人身上,贺灵却有些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有些发冷。
她深吸口气,想要压下失序的心跳,可嘴巴却越来越干渴,心脏便要从这干涩的通道中跳出来。
“我……”贺灵对上裴远章眸中的疑惑,咽下想说的话,“没什么。”
越靠近侍卫守得越发严密,也受到了些许盘问,贺灵一句话不敢言,唯唯诺诺地跟在大师傅和裴远章身后。
终于到了山头。
眼下的晚课还没有结束,大殿外站着层叠的大臣和护卫,她混在其中,只能在人和人之间的缝隙中窥见大殿中的人。
依稀有个仪仗,几位皇族跪在大殿中央,满头的金翠,她垫脚仔细辨认,中间十余人,她却辨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母亲。
“长公主身份尊贵,陛下右下首便是她。”
贺灵踮脚去看,可她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身高在这一群大臣中自然是不够看的,再怎么努力向上,也只能看到高髻上珠钗的一角。
裴远章失笑:“再看也不过是个背影。”
贺灵并没被打击到:“可人与人的背影也这样不一样。”
裴远章扫了一眼:“如何不一样。”
贺灵想了想:“燕肥环瘦,色泽明艳,都不一样。”她顿了顿,“我看着母亲,虽然陌生,总觉得她是特殊的。”
“她的行止,她的发髻,发簪……与旁人都这样迥乎不同。”
裴远章见她这样兴致勃勃,随着她的声音细细看去,无甚感触,配着沉沉的讲经声竟还有几分无趣,目光又不知何时落在贺灵的身上。
她穿着内侍的服饰,乖乖巧巧地站在自己身侧,许是年龄还小,看着像是新生的嫩叶一般纤细柔软,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吹了去。
火光昏黄,将朝向他的这半边脸照亮,露出的肌肤莹润白皙,侧脸线条精致,同羊脂玉精雕出的人物一般。
只是颊边软肉还未长开,随她说话时一鼓一鼓的,让人心痒想去捏一捏,这玉娃娃的面颊,究竟是玉一般的温润,还是一手的软嫩。
确实不一样。
裴远章微微勾起唇角,甚至比小时候更加灵动可爱。
大殿中的僧人停下了诵经声,贺灵紧张地四处观望,凑近裴远章道:“这是要结束了么?”
“嗯。”裴远章应声,“先歇下吧,明日高僧讲经,你可以候在一旁。”
贺灵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当真,我明日也可以去?”
裴远章不甚在意地点头,安排贺灵过来,本就是为了解她思慕之苦,只远远看上一眼,算得上什么慰藉。
只是长公主向来重规矩,贺灵身份又微妙,才只为她挣得这片刻的团圆。
还是她单方面的团圆。
“明日一早大师傅讲经,你在一侧伺候茶水便好。”
“嗯。”
他顿了顿:“兴许要说上两三个时辰,你若是站不住,随时喊人替你。”
“有三个时辰啊!”她眼中哪有担忧,满满都是能与母亲相处三个时辰的喜悦。
裴远章摇头。
还是同小时候一样。
这般容易满足。
她分明可以任性一些,要得更多些。
可是贺灵却没有,没有娇纵,没有埋怨,安安静静地接受安排。
顺心的她喜悦,不如意的她也忍受,像是一汪清泉,柔顺地容纳着阳光雨露。
以及暴雨风霜。
“赶了许久的路,先回去歇息吧。”
贺灵重重地点头。
裴远章将贺灵送回住所,褪下面具,自己孤身前往大殿。
这时候贵人大都歇下了,皇帝的寝房灯盏仍旧明亮,门窗上都是守卫浓重的黑影。
“裴世子。”
门口的禁卫同他作揖,小心推开门,让出一条道来。
第5章 5
正厅中的皇帝微微睁开眼睛,复又闭上默念起经文。
裴远章跪在下首,安安静静地等着。
约摸半刻钟,皇帝放下手中的佛珠,不甚清明的眼睛定在裴远章的脊背上。
光影微动,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当初立在他面前的身影,似乎也是这般。
挺拔,又顽固。
“你一定要去殊州?”
“是。”
“殊州形势错杂,卖官一案也有定论。”皇帝停顿片刻,“而今不必再多费心思。”
“殊州卖官并非个案,且与皇城牵扯甚广,臣不敢怠慢。”
室内一片清寂,只余灯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哔啵声。
“朕明白。”
皇帝看了眼晃动的灯火,眉间褶皱被压深几许:“如今不是去殊州的好时机。”
半跪的人没有回话,皇帝沉沉叹了口气。
他是看着裴远章长大的,当然也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十一年前,他父亲便是在殊州魏台山出的事,这孩子虽然面上从不表露,却没有一刻放弃去调查当年的事。
小小的卖官一案,牵扯到殊州,又涉及当年,他追寻十几年,这孩子哪里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只是而今处处不稳当,边境侵扰,匪患频仍,皇室命案……哪里不是用人的地方。
太子还未长成,而他又还能撑多少年月?
自然该把紧要的都处理了,像殊州这件小事,裴远章再等等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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