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到了。”小豆子回答，声音平稳含笑，“主子喝不喝水？奴才带了一壶热水回来。”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水壶放在桌上。
　　祝灵胭转着脖子看他，说道：“你把脸转过来。”
　　小豆子倒水的动作一顿，然后慢慢将身体转过来些。
　　“再转过来。”
　　小豆子没听话，反而把脸垂下去了：“奴才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
　　屋里光线昏暗。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生得单薄瘦削，一张秀丽白净的脸庞低垂着，大半埋在阴影里。
　　祝灵胭不觉攥紧了被面。
　　这是个活人，不是纸片人。
　　她有点紧张：“是摔的吗？”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平静，“不是被人欺负了？”
　　小豆子低着头，摇了摇：“是奴才自己摔的。”
　　祝灵胭看着他，纱帽和昏暗吞噬了他大半的脸容，只露出小半边白净的侧脸，安静恭顺地立着。
　　“好吧。”祝灵胭道。
　　她现在是个被贬的美人，给他出不了头。
　　盈盈那边怎样，还不明朗。
　　“我给主子倒水。”见她不追问了，小豆子便弯腰倒水。
　　祝灵胭接过茶杯时，才发现他指背上也有伤痕，不像是摔伤，倒像是……
　　像有人用脚踩在他的手上，狠狠碾过。
　　祝灵胭一只手仿佛触电般，不自觉痉挛起来。她低下头，换了只手拿杯子，小口喝起来。
　　“元宵姑娘送来两床被子。”她示意床角，“我留了一床，另一床你拿去吧。”
　　小豆子立时看去，惊讶说道：“元宵姐姐来了？是熙嫔娘娘让她来看主子吗？”
　　他有些高兴。如果主子能被熙嫔娘娘照拂，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嗯。”祝灵胭没多解释，熙嫔可能看不上她。
　　熙嫔如果瞧得上她，不会只让人送来两床被子。
　　但她这里，也没什么让人瞧得上的就是了。熙嫔能让人给她送两床被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已经很好心了。
　　“熙嫔娘娘是好人。”小豆子感激道，随即摇摇头，“主子留着吧，奴才那里有被子。”
　　他跟流云宫里的其他小太监们一起住，跟他的主子一样，是硬生生插进来的，会被其他人欢迎吗？
　　“拿去吧。”祝灵胭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小豆子微怔，视线在她脸上停留，随即低下头：“是，奴才多谢主子体贴。”
　　抱了被子，出去了。
　　吃完喝完，祝灵胭这里就不用伺候了。
　　她毕竟是个女子，小豆子就算是小太监，也不合适。
　　接待了两拨来客后，时间已是晚了。祝灵胭躺在床上，没数几只羊，就睡着了。
　　星光隐去，银月西沉。
　　乳光一般的明亮取代了昏昏夜色，沉寂的皇宫开始醒来。
　　宫人们匆匆又安静的脚步声，踩碎了最后的属于夜的气息。
　　终于，天光大亮。
　　皇后娘娘穿戴完毕，金玉满身，珠翠满冠，迈着庄重华贵的步子，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走出来。
　　面上带着如常的微笑，又似乎这微笑有哪里不太一样。
　　第4章 004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见到皇后走出来，殿中等候的贵妃、四嫔、五位婕妤纷纷行礼。
　　除了贵妃不必跪拜，其他人都跪在地上，恭敬伏下身子。
　　原本，轮不着婕妤们来请安。
　　有资格到皇后跟前露脸的，只有贵妃、四妃、四嫔。
　　但谁让四妃位置空悬呢？只有贵妃和四嫔来请安，倒显得后宫空空荡荡的，很是冷清。
　　“平身吧。”皇后抬臂，温声说道。
　　视线在殿中一扫，面含笑意地道：“今儿天气不错，本宫心情甚好。来人，把美人们也叫过来。”
　　身边的小宫女屈膝道：“是，娘娘。”
　　轻缓退出殿内。
　　殿内众人各自归位。
　　想到昨晚，皇后身边的宫女到流云宫，仿佛去找祝美人说了什么，心中猜测起来。
　　八位美人，不，如今是九位了。
　　九位美人分住在流云宫、飞羽宫。
　　“皇后娘娘有召，诸位美人速至凤仪宫。”
　　一声传召，使得两宫纷乱忙碌起来。
　　要去见皇后娘娘，必然不能穿得随随便便。但是精心打扮，就没办法速去凤仪宫了。
　　呵斥声，吵闹声，忙碌声，交织在一起。
　　流云宫内，无人问津的西北角的小屋里，祝灵胭已经穿戴好，从屋子里走出来。
　　站在庭院中，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盛满光亮。
　　一旁，小豆子担心地看着她：“主子……”
　　要去见皇后娘娘，可是自家主子穿着素净，头上只簪了一根白玉簪，会不会显着失礼？
　　“什么事？”祝灵胭转头，看了他一眼。
　　小豆子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无事。”
　　不体面又怎么样呢？主子她，没有别的装束和首饰啊！
　　就连头上这根白玉簪，还是昨儿让他拿去换银子，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换出去，才能重新拿出来给她戴。
　　“等下你别跟着了。”祝灵胭看了看他的右脸，昨晚他遮遮掩掩不给看，这时终于藏不住了，青红擦伤，淤血肿胀，爬在白净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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