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魔相的咒术集中在发动影海上,若想打开出口,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宁逊心念沉落,只得暂且搁下入定的元无雨,一剑削断半截完好冰墙,连同其上众人,发力推向入口方向。
此刻影海遍覆,不见厚软大雪,触地也如着冰,倒是滑溜溜的容易移动,只是为免沾上黑影,墙头众人使不上半分助力,单凭宁逊一人,既要顾着小金,又要时刻躲避巨兽冲撞,一心三用,便渐渐显出不支。
宁逊苦撑至今,其实早已力竭,四面八方毫无闲隙的攻击应对多了,反应也渐失灵敏,当下为保众人尽速脱险,顾不得耗费体力大幅躲避,硬挨了几下,浑身无不疼痛,脚下影海翻腾,长刺突现,顿时刺穿小腿。
大鱼跃出漆黑海面,溅起一串血花,宁逊闷哼一声,登时单膝跪地。老沙再看不下去,嗵一声跳入影海,将他与背上的小金一手一个,同架起来,正欲推墙,影中境界映入眼帘,竟是骇得大叫一声,脚下一软,险带着三人摔成一团。
宁逊的冷汗滚下眉头,忍着痛望见众修士皆跃跃欲下,忙道:“别下来!影中凶险,你们恐难应付。”
“眼见着就到了,大家一起走,不过两步路工夫,”老沙煞白着一张脸,却大声反驳,“单凭你推,却得一炷香不止,哪个更难应付?”
话说到这份儿上,墙头的修士除了受伤的、年幼的,都纷纷跳了下来,待见得影中异景,无不悚然变色,一边乱叫,一边合力推墙,竟无一人先逃。
宁逊只得强提精神,带领众人避让穿行,初时垒起的雪墙已经不能看见,他估着距离,理应已相距不远。
他勉力凝起已近涣散的精神,搜索那根灵标的断线,黑暗中飘摇的灵光一闪即逝,正在即将捕到之际——
“大家快闪开!”
只听身后一声大吼,头顶风波微动,宁逊下意识抬眼向天——概因黑影轮廓相叠,他竟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一根天柱般的兽足,已在上方投下无边阴影。
那兽足长近半里,放眼望去,周遭无不笼罩在足印之内,即使御剑逃脱,也已避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宁逊立下决断,喝一声:“向北!”
话音落处,铁剑冲天而起,携尽全力,竟将那天柱在半空生生抵住。难以言喻的重压霎时落在两肩,他呼吸一滞,浑身新伤血流喷涌,脚下影海竟爆出裂痕。
过量灵力一瞬抽干,宁逊嘴角溢血,灵丹之上经年难愈的缝隙竟在震颤之中渐显蔓延之势,然而丹田的剧痛已不及悬心,他双目骤瞠,其中映照的铁剑终于承受不住极端重压,半空中喀地碎成数段。
在那缓而又缓的一瞬息里,断剑领着巨足下坠,修士们与大大小小的影兽一同拼命逃向遥远的边界,而宁逊的身躯被反冲的气流掀翻,甚至来不及回头,空仰的双眼只能望见无边黑影当头覆下……
正在这时,但闻清鸣潇潇,一道碧光好似天公洞彻眼眸,唰然破开重重黑暗,灵剑飞窜,纯湛剑光千丝万缕,宛若天地间落下的细雨,看似纤细无当,实则不仅暂抵巨足,还有余隙笼罩宁逊周身,精准无比地将靠近的黑影一并击碎。
冻结的时间在喘息之际再度流转起来,宁逊险些扑地的身子叫一只手带起,只闻耳畔传来低促的一声“走”,脚下已轻飘飘离地,下一刻天柱贴着脚后轰然落地,激起的气浪将人呼地吹飞,他扶着晕头转向的脑袋慌忙起身,望见众人无虞,还没放下心来,却听到身下有人轻轻抽气。
宁逊这才迟钝地低下头,发现元无雨垫在底下,面露痛苦神色,清莹如白玉的面容竟已叫鲜血染红——那是一道贯穿双目的新伤。
出自雨师剑痕。
第44章
“多谢相助,你……这是怎么了?”
宁逊吓了一跳,连忙扶他起来,谁料方才独力开天的剑修这会儿竟像没骨头似的,软绵绵直往他身上栽。
“我没事。”元无雨柔弱地说,“身陷魔相,无以脱身,只得出此下策。”
修为至他这般地步,虽说仅凭灵觉也足以代替,但与双眼视物终究是两回事,宁逊眉心微蹙,关切道:“是何等凶险境地,怎会走到自毁双眼这一步?”
“要说凶险,其实也不然。只是忽然发觉,目中所见之相,不是心中之人。若真伪只在皮相之下,这双眼,便可有可无了。”
宁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道:“方才的几剑,确实准了许多。”
“惭愧……”元无雨道,“想必这就是‘天之苍苍’的咒术,倘若为相所惑,咫尺之遥,亦成为‘不可知其正色’的天地之分。放弃视觉后,我仅凭魔息感应位置,果然未再击偏。”
他声音沉稳,娓娓道来,分明劫后余生,却叫人心渐渐平定。宁逊听罢,亦认同地点头,意识到对方不能看见,便开口道。
“既然如此,我们当尽快寻找出口。”
“放心,我已有主张。”
元无雨半身歪在人臂弯中,这时邀功似的将头一仰,重量顿时全倾在宁逊身上。宁逊腿上的伤口还未止血,叫人一压,顿时抽了口冷气,转眼看见走近的老沙,便道。
“元君,我有伤在身,不若先叫净沙前辈扶着你。”
未料怀里方才还没骨头似的人,听闻此言,噌地便站直了身子,软绵绵搭在他腰上的手力道也骤然刚劲起来,差点儿将他双脚提得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