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姜珩羽虽看见何易晞,此时心中却完全放不下这个将死的瓮城郡主。她心里只有谢鹭,回过头正要和占满自己胸膛的人一起品味失而复得的狂喜,却只擦得耳畔空空,风沙刮脸。
转眼间,谢鹭已蹿到何易晞身旁,俯身贴地把本将献祭给天神的招魂之物揽入怀中。
“晞儿!”
宽松的白袍是作为祭品的包裹,粗糙地遮住何易晞浑身的伤痕。她的脖颈和四肢都缚上了细长的精致白绳。这是用来把她固定在招魂阵的中心。以保证最后一刀贯穿心脏,心血能精准地流入阵中翅纹的小圆。鞭子抽出的伤口和之前的衣袍粘在了一起,撕脱破袍时不免把凝血的鞭伤又扯裂开,在白袍遮掩下鲜红刺眼。
谢鹭从何易晞半掩的领口看见暗红的锁骨,胸口染血的包扎麻布和遍布全身的新鲜血道,抬头又见她惨白的脸上用黑彩画了祭符团案双眼紧闭,当下心尖剧痛,哽咽大喊险些咬破舌尖。
“晞儿,这是怎么了……醒醒啊!”谢鹭慌乱间抓起何易晞的右手,却连着几下都摸不准脉搏,总算强压着颤抖摸到了血脉微弱的跳动。“呼……别睡,醒醒晞儿!”谢鹭拼命住狂跳的心脏,连声急唤。
总算何易晞还有口气,被谢鹭抱在怀里这一折腾,聚齐所剩无几的力气撑开一半眼帘,见是谢鹭焦急到扭曲的眉目,不禁气到回光返照。
“姜珩羽……你有完没完……三番五次地耍这些下三滥的……”有了错认简岑的前车之鉴,何易晞自然以为又是姜珩羽或用药或用蛊的幻觉。这次整的还挺像呢,活脱脱就是谢鹭模样。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能没完没了地折磨羞辱啊。
听到何易晞胡说八道,谢鹭更是慌乱:“是我啊!谢鹭!”
“谢姐姐?”愤怒让何易晞又燃起一点活起,能把眼睛瞪大一点:“你真的是谢鹭?”
“当然是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来接你回瓮城!”
“啊哈……呼……”何易晞勉强稳住心神,还是不敢相信:“我必须……和你对下暗号……你说……叶掌柜的汤……”
谢鹭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一听既有想吐的冲动,下意识接口道:“吃小孩的!”
“谢姐姐!”何易晞这才相信真是谢鹭,想哭,胸口剧痛扯不动嘴角。要流泪,又眼眶干涸无泪可流。说不清是死前最后一眼了却遗憾还是劫后余生看到重回人间的希望又或者是单纯躺在爱人怀里安宁这片刻,只觉百味交杂终究是懊恼占了上风,叹道:“哎,你回来干嘛……”
“我回来接你啊!回瓮城!”
回瓮城,这句话她说了两遍,姜珩羽便听见了两遍。对她来说,眼前真是如幻如梦。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到了招魂阵旁,混沌开口,仿佛想分清到底身处美梦之中还是无间地狱。
“谢鹭,你叫她什么?你们……到底……”
“殿下……”谢鹭环望周围目光如炬的亲卫,怀里抱紧何易晞,最终凝视姜珩羽含泪道:“这是一个很大的误会!请您屏退左右,我向您解释!”
“我问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姜珩羽置若罔闻,呆愕地重复了一遍。
“我……她是……我……爱……”一时千头万绪,谢鹭略微沉默,收起刚刚所有的支吾,下定决心,掷地有声:“她是我的,妻子。”
第八十五章
妻子。
姜珩羽怔住,何易晞愣住,周围亲卫呆住。
要素太多,不怪听者心神颠倒。
姜珩羽在动摇是不是还是在梦中,何易晞在怀疑是不是死前走马灯跌进了鬼街的幻觉,而围观局外人在仔细偷瞄谢鹭交换眼神无声讨论这难道是个男人?
不过他们很快都各自打消了疑虑。
这不是梦,梦中不会有这么残酷的境地。这不是走马灯,走马灯走的是这辈子回忆不会有未来。这也不是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长得极清秀俊俏的女子。
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谢鹭那。谢鹭知道这个时候当众叫何易晞妻子是不合适的。娶嫁之事在鬼街时她们是互表过心意,但那毕竟是在何易晞虚构的大戏中,真心都要被迷雾蒙蒙盖住。如果是身处岁月静好,谢鹭重回人间后有一大堆值得大吵三天的纠结跟何易晞掰扯。而事有轻重缓急,她见何易晞满身伤痕几乎濒死,自然猜得是被姜珩羽虐打所致,实在不是闹别扭发脾气的时候。谢鹭明白,姜珩羽泄愤至此也是因为恨何易晞杀了自己。现在冒各种不韪向姜珩羽承认自己已与东莱瓮城郡主私定终身,不过是求公主殿下看在君臣公义姐妹私情的份上,不要再难为何易晞。她本来想说是爱人,但与何易晞性命相比,这两字终觉浅。
她未曾料及,人世也许还不如鬼街顺心,往往适得其反。
这一蹉跎,吉时已到。姜珩羽告知祭巫,请他暂歇。魂,大抵是不用招了,终归人就站在她眼前。她也没依谢鹭所求屏退左右。谢鹭应召进帐陈情,心腹亲卫连同简岑也一并进帐护卫。公主卧帐中刑架已经撤去,血迹也收拾干净,烛灯一一燃起,把帐内照得通亮。谢鹭脱下外袍罩衣。一件铺地,一件裹住衣袍薄寒喘息吃力的何易晞,让她躺在衣服上卧于身旁,自己在入夜寒意中只穿贴身薄袍向姜珩羽解释事情原委。谢鹭担忧何易晞的伤势,着急带她回瓮城医治,便尽量精简地说明死而复生的缘由,期望能迅速解开误会,毕竟胸口刀伤崩裂很可能造成危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