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滴答,滴答。
好像哪里有微弱的水声,在黑暗中一点点唤醒何易晞的意识。寒冷带动着浑身不适,让她抓住混沌的缝隙,快速清醒。身下好似是硬木的椅子,硌得臀部生疼。她缓缓仰头靠向椅背,想缓解后脑的晕痛,却听得铁链作响。
手被反铐在椅背,双脚也被绑在椅腿,丝毫动弹不得。如此境地,被袭击前姜珩羽那竭力平静的脸庞上的疯狂眼神顿时浮现在何易晞脑海中。
“哎……”何易晞明白过来,放弃徒劳的挣扎,疲乏地陷进椅子。叹气让她打了个寒战。厚袍围巾毛领通通被剥去,她知道自己现在大概只被允许穿着贴身的单衣,藏在衣袍里的匕首必然已落入姜珩羽之手。
她所猜基本不错。防身匕首,确实被搜出,此时却不在姜珩羽手中。姜珩羽只拔开刀鞘看了两眼,就随手扔在烛台之下。那滴答的声响,就是蜡油落在刀尖的声音。
这里是大帐旁姜珩羽就寝的小帐,从外面看毫不起眼,从里面看厚帐围绕,透不进什么光,全靠几支烛灯,撑起姜珩羽复仇的刑场。
她腰间的黑白双剑已解,并拢一起放在榻前案上。案旁方椅上也供奉了一尊天神小像。姜珩羽正奉香敬礼完毕,扭头见何易晞醒了,走到案前,坐在榻上凝视自己朝思暮想的俘虏。
“军营条件简陋,招待不周,还请瓮城郡主见谅。”姜珩羽心中波涛汹涌,惊雷彻响,开口却是平缓如静湖,压抑至极。
何易晞目不可视,听得姜珩羽声音,知道音色确是其人,可语气语调又和当初脆生生那声“你敢”相差甚远。何易晞周身不舒服,不屑琢磨她,当即轻快笑道:“没事没事,殿下不必惭愧。我倒要谢谢殿下把我眼睛蒙起来,免得我看见你那副纠结的嘴脸。”
没想到何易晞沦为板上鱼肉,还能笑得出声,姜珩羽也不禁失笑,站起身去捡那把匕首。
“趁现在还有点空闲,郡主不如说说来我这想谈的公事,一会忙起来,怕是没机会说了。”
“我还有必要说吗?”何易晞失望于姜珩羽心胸狭窄,行事幼稚,瞬间对求援一事无法再报以希望,脱口长叹:“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了。竖子不足与谋啊……哎!”
姜珩羽正蹲下身去拾刀,听何易晞还真的在想瓮城求援一事,当即抓起匕首,扭身飞奔扑去,一脚蹬倒捆绑何易晞的椅子。
“啪!”
椅背倾倒,格住一旁架子,翘起任人宰割的角度。姜珩羽整个人跳踩在椅子上,双腿蜷起,双臂筋脉跳勃,像一只利爪全开的小兽,龇牙逼近毫无逃脱可能的猎物。
“何易晞,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团城郡主被人虐杀,做了砖,任人踩踏,你这辈子能过得去吗?!”
“哦,原来是说这个啊。”何易晞真不愧为姜珩羽眼中的妖女,到了此时此刻,还咧的开嘴笑出轻蔑的嘲讽:“这我可回答不了你。毕竟我又没和我姐姐互换身份,让她替我去死咯。”
话音刚落,姜珩羽左手拍抵住椅背,右手操起匕首,手起柄落,砸在何易晞眉骨。咔嚓一声,血液崩裂,瞬间染红额角。血滴答落颊,把从匕首上掉下的凝蜡浸透。
她又翻手压刀,锋利的尖刃在蒙眼的黑布上摩擦,随时能刺破布下双眸。
“不如我再帮帮你,你就永远不用看见我的脸了。”
“姜珩羽,你敢!”脱口而出的嘴硬,喊完何易晞就后悔了。噬面而来的杀气让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姜珩羽可能是真的敢。意识到她事先预想的羞辱类报复也许都不会出现。姜珩羽不按套路出牌。
她忘了,始山人往往是好赌的高手。
世事难料,同样的话说的人却调了个。“你敢”之后,何易晞没有下手,姜珩羽可就难说。就在恐惧不可抑制地从掌心窜起时,何易晞听见帐外传来结结巴巴的一声轻呼。
“殿……殿下?”
第八十章
听到简岑帐外呼唤,姜珩羽像当头冷水般,浇灭了眼中快烧到刀尖的怒火。她一把掐住何易晞的脖子狠力把椅子推倒在地,收刀入袖跨出帐去。
“殿殿下!”姜珩羽裹身而出的杀气,让简岑吃惊又惶恐。姜珩羽在她面前从不避讳自己的伤心和虚弱。可简岑还没有见过她如此怒不可遏又兴奋到难以自制的样子。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吗!”
“是!可可是……祭巫大人到了!”
姜珩羽眼中亮光闪过,语气立马缓和许多。
“祭巫大人在哪?”
“在在大帐等您。”
“我这就去。你守在这里,谁也不许进去。”
姜珩羽提脚就要去大帐,又被简岑留住。
“殿殿下,您脸上有血,没事吧?!”
“血?哦,没事,不是我的。”姜珩羽抬袖胡乱抹了几下,没有擦着,便对简岑道:“你帮我擦。”
简岑从怀里掏出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手帕擦上姜珩羽额头。那是从何易晞眉骨伤口喷溅出来的新鲜血液,轻轻擦拭就能擦净。这不是她第一次为公主擦脸,手帕却永远干干净净,浸着草木的清新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