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水善尽力回忆那两场意义不明的梦境,但原本清晰到纤毫毕露的细节竟然在见过这个叫做太宰治的少年后逐渐模糊,这个认知令他素来平静无波的眉头微起波澜。
少年时期有位与他关系不错的师兄提起过,人类的记忆就像硬盘,会随着时间推移消磁,清水善自认为如果以电子设备比拟,他的海马体记忆区域大概远没有达到足以“消磁”的终点时间,在“保修期”内出现上述记忆模糊的情况,是足以让产品返厂维修的事态。
“清水医生?清水医生?”
神志被急诊医生唤醒,清水善意识到自己占了别人的工位,轻道一声“抱歉”后强迫自己不再纠结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披着夜色回到休息室。
上铺同事的鼾声像是某种魔咒,清水善甫一开门便觉自己被术法击中,困顿袭来,一夜无梦。
第二日交班之后就是夜休,清水善难得有大半日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他本该遵循往常的习惯收拾收拾回家,但是不知为何在离开前再次打开了电脑的工作界面,鼠标移动到“太宰治”这个名字上,本着关心病人的心思想看看他的情况如何,但是却在医疗文书上看到了“出院记录”四个大字。
时间是九点三十六分,不过是七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清水善一边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边想起昨晚临走前口头对他开具的医嘱,“至少今晚不要动”,他果然只安稳了一个晚上,该说他听话还是叛逆呢。
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毕竟年轻人的身体受伤和修复都同样容易,比拆装家具难不了多少。
“诶,清水,你还没回去吗?”耳边传来同事的声音,清水善寻声回头,同事正背着背包准备下班,大概是因为昨晚托自己的福,除了被叫起来换药之外一夜无事,所以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今天新病人很多诶,不过幸好暂且与我无关啦。”
清水善瞟了一眼待入院,诚如所言,飘红一片,看起来今天病区又是一场战争。
“刚刚我看护士台已经有新病人到了,来得真早啊。”同事凑上前悄咪咪地八卦,“哎呀,三个护士姐姐围着转呢,长得好看连生病都有福利......好像是你们组的新病人,叫太宰,太宰什么来着?”
清水善闻言停下整理物品的动作,重新坐回办公桌前,鼠标在待入院的病人区逡巡一圈,找到了想要看的内容。
“医生!我来住院啦医生!”
可以说生平第一次,清水善听到如此“兴高采烈”的入院宣言,少年处于变声期前后独有的、介于清亮和低沉之间的嗓音越过死气沉沉的走廊,一个跟头翻到他的面前。
消磁的硬盘突然恢复了,梦境中模糊的记忆在分明不相匹配的言语中苏醒,清水善此刻无比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和梦中两度坠楼的男人来自同一份拷贝。
“好巧啊,清水医生,我不会恰好在你的医疗组吧。”
少年说着既成的事实,尚显稚嫩的面孔上展露盈盈笑意。
这种笑容清水善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本人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的动作,一个实际价值远大于情绪意义的有利套路。成百上千次自我督促后,他已经能根据场景分析适当通过这个动作向外人表露自己的“愉快”情绪,没有丝毫破绽,这是他融入大家最无往不利的武器之一。
而现在,大千世界中与他相对的镜像就站在他的面前。
【注1】:港口黑手党在政府层面有官方身份,此处名称为杜撰。
第3章
“我的病床在哪里?”太宰治看上去愉快地完全不像个需要被治疗的病人。而事实也是如此,按照清水善入职多年的经验,常人住院总是多少随身带着行李,身边也有一两个陪护,而太宰治身无长物,连身上穿的都是昨夜从急诊顺出来的病号服,似乎除了赤条条一个本身,没有半点外来的物件。
同事暗搓搓用手肘努努清水善的前胸,“你认识?”
他们这里基本入院即告病重,见惯了平车和轮椅推入病房的病人,这种能好端端站着走进来的患者实在稀奇——毕竟病情轻的休想在他们这儿混到一个床位——当然,员工家属除外。
同事调动了十二分的八卦因子,回想起曾经和同僚闲话的时候似乎说起过清水善的身世,他似乎......是个孤儿?靠着某位好心人的资助和学校的贷款勉强上完了学,也是为了尽早还清身上的债务才来的这家医院工作,听说那个资助他的好心人因为疾病已经去世了,也没为清水善留下什么亲属之类的累赘。
所以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哥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和独来独往的清水医生这么熟悉。
“不认识。”清水善往侧边一退,躲开了同事的攻击。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太宰治当然也听到了,少年立刻垮起脸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是吧医生,昨夜不还和我拉拉扯扯的,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同事显然误会了这段话的含义,惊恐地望向清水善,“你你你你怎么他了?!”
大家都是夜班,怎么你还有时间出去鬼混——不对啊,平日里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其实私底下这么开放?
同事上下打量着太宰治,这不是妥妥的未成年?咱国家的法律怎么写的来着,无论是否取得对方的知情同意清水医生都已经在违法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