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无法互相吞噬，我们才会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你也不必担心我欺骗你, 因为这根本没有意义嘛。”
　　他的牙齿咬住裹在蛋挞外的表皮，喉咙吞咽着将甜腻的香气溶解在空气里。
　　虽然唐诘怀疑是否有将戏演全的必要，不过菲尼克斯依旧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嗜好甜品的美食家, 让他一时间思维有些错乱，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太阳神的神殿，还是自然女神的居所。
　　这些甜点难道不都是纯粹由精神系魔力构成的吗？菲尼克斯的所作所为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品尝幻觉里的餐点有什么区别？
　　分明能够直接通过皮肤将魔力吸收，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添上一个“食用”的步骤？相比实用价值，倒是更接近于仪式化的过程。
　　唐诘将视线从那些伪装成食物的生命上挪开，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同情心能够挥霍给别人了。
　　“为什么要用幻觉伪装它们的外形？”
　　当他与菲尼克斯的视线相接，从那双总是意味不明的金色眼睛里，蓦然察觉到，自己和送入菲尼克斯胃袋里的甜品别无二致，同样也是在愚蠢的冲动驱使下，跳进了早已布置好的罗网。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找不到一条合适的退路。
　　不，应该说，菲尼克斯所想要委托他做的事，正是他一直以来正在做的，由于目标的高度重合，他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没有食用人型生物的癖好，那让我想起过去的自己，稍微的，有点恶心。”
　　享受完美食的青年走到玄关处，从衣帽架上去下了一件白大褂披在身上，蹬掉毛绒绒的拖鞋，换上能在雪地里行走的中筒靴，裤脚结实地扎进鞋子里，闲聊一般跟他说道。
　　“你那位穿红衣服的下属，虽然有些小心思，不过比起以前那些不得不销毁掉的祭司，还算是挺好用，至少不会为了好奇心或其他莫名其妙的理由追逐真相，导致使用寿命缩短。”
　　“所以，你把珀西瓦尔的怀表丢进了火炉里？”
　　唐诘不得不质疑对方的用意，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判断，这都不像是面对看好的下属该有的处理方式吧？
　　他几乎不敢想象，在主持祭祀仪式结束后，周友生却从火焰里取出一枚曾委托自己递交给珀西瓦尔的怀表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和当面对着周友生宣读珀西瓦尔的死讯有什么区别？最多是他们两人不必直接看见周友生的反应罢了。
　　“是吗？我以为他会高兴的，看来是我又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他人身上了。”
　　菲尼克斯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毕竟我和他们的关系太近了，偶尔会混淆彼此的喜好和性格，倒也无可厚非，就请原谅我吧。”
　　唐诘不准备回答这句话，他也不认为菲尼克斯需要自己的回答，演员总是需要观众的，可这地方除了他以外，还有什么人呢？总不可能对方是将这副讨人厌的性格，故意表演给自己看吧？
　　菲尼克斯将大门打开，正是他进入房间是所迈入的那扇门，可门后却不是正午的花园，倒是有点像是曾在龙岛时居住的联排公寓。
　　房屋的位置挨着公路，篱笆上堆着压塌了的树枝和积雪，狭窄的庭院里栽了一片小灌木丛，灌木丛中间，从房屋大门到篱笆矮墙的出口前，是石头砌成的台阶。
　　“雪季比我想象得来得早上了许多，也许我该再加件围巾？”
　　刚说完，菲尼克斯便打了个喷嚏，连忙从衣帽架上拽了条红色围巾蓬松地缠在脖子上，又将长发束成马尾，压在针织帽下面。
　　可是唐诘分明看见，在两秒钟之前，衣帽间上既没有围巾，也没有帽子，除了一件研究员标配的白大褂，什么也没有，这两样东西俱是金色的精神系魔力在转瞬之间，凭空勾勒出来的。
　　“你还会模拟感冒啊。”
　　相比这样模棱两可、能够随意搪塞的问题，他倒是更想问清楚，菲尼克斯为什么执着于在梦境中扮演人类的身份。
　　就算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做到这种地步，也未免太过火了吧。
　　唐诘一路走到现在，又不是没见过心性非人的巫师，单说炼金学派那群做着实验便难以估测其下限的炼金术师，都比菲尼克斯表现出来的性格更加自我、更加恶劣。
　　更何况，一个连躯壳都舍弃了的精神系巫师，如今却表现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态度，也不知道是想要博取同情心或是什么其他的理由。
　　“不，这可不是模拟，我也没有模拟的必要。”
　　菲尼克斯扯着围巾遮住通红的脸。
　　“说到底，感冒不就是病毒或细菌入侵人体后，免疫系统发作的过程吗？病毒还没被消灭干净，所以我会感冒，也是很正常的事，不如说，我没一天到晚都在感冒，已经十分幸运了。”
　　唐诘不接话了。
　　对方口中的“病毒”明显意有所指，可哪怕如此，也不可能偏听菲尼克斯一人的意见，直接将潘给杀死，更何况，就算自己不动手，那人也迟早都会病死，何必掺合到这两人的针锋相对里。
　　一阵逐渐靠近的嗡嗡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半圆盘似的不明物悬浮在空中飞行，从篱笆外的缝隙外进入庭院内，吸完台阶上的积雪后，又嗡嗡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