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塔囚徒1
何事无需沟通就能达成?
人类给小白鼠喂毒药的时候,就不需要沟通。
请原谅,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好的结果降临在他身上,一个无缘无故将无辜者囚禁在塔里的人,必然不是好相与的善人。
可自己已经沦落到这境地了,那也别无他法了吧。
唐诘至今还能保持冷静,不过是因为没有出路、无力反抗。
“我没有从高塔上一跃而下的勇气,”他对自己的认识十分清晰,“谁能肯定外界的世界一定比塔内的生活更好呢?”
这几乎是放弃抵抗的自我安慰了。
但除了自我安慰,唐诘什么也做不到。
他缺乏锻炼的四肢不足以让他爬下高耸在云层中的塔楼,他胆怯柔弱的心智不足以令他撬开门锁另寻他路。
乌鸦飞走了,它拍打着翅膀飞向云层之上。
它也许打算做什么,对自己做些什么,又或者对别人做些什么,但那没关系。
唐诘只是等待着,倚靠着栏杆,眺望着天空。
云层洁白,像是棉絮,没有工业污染的空气清新可人,倘若自己不是被关押得毫无自由,将这儿的房间作为旅游景点售票一定大卖。
唐诘的思绪随游云飘远,直到耳侧响起开锁的咔哒声。
漆黑的走廊、猩红的绒毯、闪亮的镀金烛台。
一定有人开了这道门,虽然他没看见人,不过,开门者的意思,就是要他自己走出门去对方要求他去的地方。
这有些可笑,但显然,此地的主人对阶下囚毫无仁慈,顺从是最好的选择。
唐诘希望知道这是哪,但严格来说,知道这是哪儿对他也毫无用处。
因为这世上无论何处对他都是同样的陌生,眼前所见的一切陌生的工艺足以令他断定。
他离开了房间,带上和黑袍一同凭空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日记本和钢笔,藏在黑袍内衬口袋里。
门口贴着一张木板,白蜡刻下凹陷的拉丁数字“49”,如同旅馆里的房间号。
可这不是旅馆。
它只有一个意义——昭示“受害者不止一个”。
唐诘循着烛火照明的道路,步入金碧辉煌的大厅。
大厅里等待的不只有他一人,相反,更多的人聚集在这里,脸上或恐惧或茫然。
此地主人兴许偏好青年男性,但不介意选择少年少女,甚至少数看上去比较健康的中年人、老人以及小孩子。
人潮仍然源源不断涌入大厅,他们穿着骑装、荷叶边衬衫、束腰长裙或短打,欧罗巴人的模样,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亚洲人。
唐诘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一个早有预料的猜测。
可此地的主人聚集这么多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
也许有人知道,比如躲在墙角服装考究的男子,又或是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甚至是强装镇定的妇女和面色颓败的老人。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
可唐诘没有询问的欲望。
没人说话。
哪怕是原本性情活泼开朗的乐天派,在不安的氛围下,也逐渐染上阴郁。
人是一种极易受到影响的生物。
当人在群体中的时候,往往会暴露出与本性截然不符的性格,最野蛮的暴力和最无畏的牺牲都在群体中诞生。
如今,沉默的不安在大厅里蔓延,于是不安的阴云便笼罩了所有人。
唐诘却没办法彻底与环境融为一体,好似一个局外的旁观者,他们与他是不同的。
唐诘自认是个外来者,这个身份将他锚定在遥远的故乡,可却无法带来任何益处。
因为在此地主人眼里,唐诘和他们都只是阶下囚,不会因为来历有任何区别。
他们之中有没有和唐诘一样的、同样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呢?又或者所有人其实都是来自不同的世界?
这不太可能。
房间里除了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外,还有少数具有动物特征的亚人——姑且如此称呼吧。
他们长着猫科或犬科的耳朵和尾巴、长着鳞片或羽毛、长着野兽的獠牙和爪子,却和人类一样,穿着各行各业的得体的衣服。
没一个人在看见他们的时候表现出惊异,所以,他们大概同样是该世界司空见惯的公民。
哪怕如此,这些明显具有体格优势的亚人同样沦落到了和普通人一般的境地。
唐诘靠着墙壁休息,意图恢复些醒来后消耗的体力。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他实在不知道。
恍惚的不安在心中蔓延,可它又如此缓慢。说到底,唐诘还无法避免环境渲染的恐惧。
现代教育赋予的充沛想象力足以为他构建出一幅幅恐怖图景,但他却劝告自己保持镇定,只因恐惧百害而无一利。
他将思绪放空,有意识地维持呼吸的平缓。
直到一声破空的振翅声自天上传来,他睁开眼。
熟悉的乌鸦落在了大厅最前方宝座的靠椅上,但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阳台上的那只乌鸦——同类型的动物在他眼里都一个样。
“23。”
乌鸦嘶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
一个茫然的男人环顾四周,然后从地上站起身,指了指自己,问:“是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