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信子1
风铃声像一记重棒敲在心上,余韵绵长。
南熙轻嗤一声,和那个女人的做法如出一辙。
她想沉下心制作花束,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提醒着她从未忘记。
她始终记得那一天,属于她们的毕业旅行刚结束,彼此你侬我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相约见面。
闷热的午后,蝉声聒噪。
她却不觉得烦,一心坐在餐厅等着薄时月共进午餐,然后去游乐场,旋转木马、过山车、鬼屋、摩天轮,在最高处接吻。
她兴致勃勃地安排好一切,约定时间已过,薄时月却迟迟未到,她焦急地朝入口处望去,却在对面的咖啡厅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朝思暮想的薄时月穿着一袭张扬的吊带红裙,优雅地捧起咖啡轻抿一口,唇边带着耀眼的笑,目光灼灼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南熙从未见她笑得这么愉悦过。
她总是冷着脸,就算再开怀,笑容依然轻浅。
南熙难以置信,怀疑自己认错了人,直接离开餐厅前往咖啡厅,确认那是薄时月后,又硬生生停在窗前。
或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她怕自己想多了,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意料之中,薄时月发现了她。
意料之外,薄时月平平静静地偏过脸,继续言笑晏晏。
愤怒驱使她在餐厅大闹一场。
可当事人却毫无愧疚之心,抱臂坐在那里,冷脸旁观着这场闹剧,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全程只对站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的咖啡店老板说了三个字:“我来赔。”
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南熙闹够了,也醒悟了,放了狠话之后拂袖而去,在三十七度的高温下走了二十分钟。
大汗淋漓回到家,收到薄时月的信息。
【我们分手吧。】
隔了一天,她得知薄时月远赴美国。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她的狼狈不堪、薄时月的优雅从容收尾。
十年过去,她一直以为自己释怀了、成长了,温柔的时光会轻轻吹拂她的伤口,抚平所有的伤痛。
直到此刻扎根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缓缓浮现才明白过来,疤痕犹在,她只是将疼痛当成了习惯,故作云淡风轻。
时间如刀,只会让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愈发深刻,恨意也入了骨。
包扎好花束,南熙露出一个职业微笑,将花交给那个叫萱萱的女孩。
“哇!这也太漂亮了!”
南熙仔细打量她一眼,见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叹了口气,主动给她打了折。
“谢谢姐姐!”她的神色明朗了不少。
冰冷的机械音播报着收到的金额,南熙递给她一小束风信子,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轻声开口:“送你的。”
“别为了这些小事伤神,好好学习。”
风信子代表蜕变与重生,送给她,也送给自己。
目送萱萱捧着花坐上出租车远去,南熙回到店里,收拾好稍显杂乱的台面,有些无所事事。
花店安静下来,她再次想起薄时月,甜蜜与痛苦交织,将她撕裂成两半。
南熙又深觉自己不该这样,于是从歌单里随便选了首快节奏的歌播放,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会不去想那些令人痛恨的过往。
鼓点声击穿耳膜,将温馨花店变成肃杀战场。
南熙终于平静下来,懒懒散散地坐在懒人沙发上望向窗外,跟着节奏晃动,脚尖一点一点。
她喜欢透亮明朗的地方,所以买下这间铺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砸墙,改造成落地窗,阳光投射进来,像小小的玻璃花房。
只是今天不太妙,乌云在天幕中铺陈,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鲜花变得黯然失色。
愉宁秋日多雨,每逢阴雨天,生意就会惨淡不少。
南熙却没有败兴,反而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等待落汤鸡们从她的窗前经过,这是她闲暇时的乐趣之一。
听了两首歌之后,积压的厚重云层终于施舍般地在落地窗上落下几滴雨,慢悠悠地蜿蜒成水痕,还没来得及落在窗台上,更大的雨滴砸下来,迅速将落地窗分割成九曲十八弯的山路。
窗外开始有行人奔跑,或佝着腰,或头顶着包,或双手抱住头,在雨幕中前行,很快消失,又有人出现,循环往复。
南熙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花枝乱颤。
雨势渐大,窗外开始起雾,街上蒙了一层轻薄的、浮动的白纱,行人变得模糊不清。
南熙撇撇嘴,觉得没意思了。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她伸了个懒腰,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提前两个小时休息。
这是个商住两用的店铺,她就住楼上,不必往来奔波,自然也不用淋雨。
正准备起身,余光扫到窗外缓缓降速的车,紧接着分毫不差地停在花店前,南熙扬了下眉,来生意了?
她仔细看了一眼,纵然隔着雨幕,宾利的logo依然闪瞎眼。
嚯,有钱人。
秉持着宰资本家是为民除害的思想,南熙摩拳擦掌,她一定要把送给高中生的钱从有钱人身上讨回来!
虎视眈眈地盯了好一会儿,车门终于开了,一只纤弱白皙的手握着伞柄,轻轻撑开,那一抹动人的白藏进伞下,消失不见。
南熙对车主是谁并不感兴趣,可见到那只柔荑后,忽然生出些许好奇,看在这手的份上,她决定少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