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唐人传奇(四)175
句羊举着袍子,躲在供桌底下,一动不敢动,心中想道:“是现在不做指挥使了,否则高低该让大家都学学。”
到处找不见句羊,郇潜叹了口气,对祁听鸿道:“叫你呆在这里,可不是让你休息睡觉的。反省没有?”
祁听鸿不说话。郇潜抬高声音又问:“反省没有?”
句羊替他着急,想:“犟什么呢,快说一句,别惹师父生气啦。”
但祁听鸿仍旧不答。郇潜气急之下一拍供桌,整张桌子簌簌发抖,差点碎了。祁听鸿手忙脚乱接住掉下来的杯碟、油灯,才道:“师父,我想过的。”
郇潜停下来,说:“你想出什么了?”
刚刚拍供桌,句羊被震了一头的灰尘。他举着袍子,也在等祁听鸿的回答。
祁听鸿说道:“我想了,我和句羊不是随随便便的关系。”郇潜气得要疯了,浑身发抖,在供桌前面走来走去说:“你对着二位祖师爷灵位,对着二位祖师爷肖像,怎么说得出这等欺师灭祖的话来?”
祁听鸿高声道:“徒儿下山这些年,自认问心无愧,和句羊在一起,也从未伤害别人,从未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体。”
句羊把袍子往下放放,露出眼睛往外看。祁听鸿被郇潜按在蒲团上,对着供桌。说完这句话,他像祖师爷灵位磕了个头,朗声又道:“二位祖师爷都是高风亮节、名动天下的大侠客,知道我的事体,也会原谅我。”
郇潜抬脚一踹,把祁听鸿踢在地上,说:“好,你很好。”
看见句羊直勾勾盯着自己,祁听鸿做个口型说:“不疼。”
郇潜道:“我让你在这里反省,你想出这么一个玩意来。”祁听鸿不响,郇潜说:“想不明白,就永远不要出去了。”
祁听鸿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郇潜好像想到什么,又说:“师父知道这间房关不住你。现在呢,我只当你是被那小子骗了,误入歧途。但你若偷偷和他跑了,就再也不是我郇潜的徒弟,再也休想回小事不见居。”
祁听鸿坐在地上,怔怔地抬头看他,从没想过师父要拿这件事情作为要挟。郇潜又问道:“晓得没有?”
祁听鸿轻轻说:“师父,门锁锁着呢,他没有来。”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郇潜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道:“那死小子,甚至不来看看你。只可同甘不可共苦,就是这种人了。别想他了。”
只听木门打开,郇潜出了厢房,把铜锁重新扣死。
祁听鸿转过头来看供桌底下,说:“句羊……”句羊低声道:“你别动,也不要讲话。”
过了几息,门外传来极轻的“嗒”一声,开锁的声音。郇潜撞开木门,喝道:“哈!句羊小子!”
屋里静悄悄的,祁听鸿还坐在原地,说:“师父怎么回来了?”
没抓到句羊,郇潜讪讪道:“没事。”重新关门走了。
这时句羊才敢从桌底爬出来。祁听鸿本来很难过,看见他灰头土脸的,扑哧一声笑了。
句羊穿好外衣,道:“你还笑我呢?来找你才弄成这样的,你师父还说我不够走么?”
句羊原本的确是这个意思,然而郇潜一句话把他的路给堵死了。如果祁听鸿当真跟着逃走,相当于被逐出师门,祁听鸿一定会更难过。句羊说:“没有这个意思。”
祁听鸿道:“那你来干嘛,来看我可怜兮兮的。”句羊道:“来看你瘦了没有。”
祁听鸿又被他逗得一笑,说:“半天没见,哪里就能瘦了。”
句羊道:“那没办法,反正我现在出不去了。”指指门锁又说:“锁住了,打不开了。”
祁听鸿佯惊道:“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呢?”句羊道:“从屋里开锁,就是金贵也办不到吧。破窗逃出去,到时候你师父又要赖我。”
祁听鸿道:“那没办法,我也打不开的。只好委屈你住一夜,明天我师娘送饭时再走吧。”
刚刚进屋时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看这间厢房的陈设。现在打量起来,供桌上面其实没设牌位,而是在墙上挂了一副画像。
寻常肖像画往往只有一个人,板板正正坐在椅上,画正面或者侧一点儿头。这幅画像却画了两个人,同牵一匹芦花骏马。左边那人白衣白剑,丰神雅淡,眉宇之间若笑若愁,好似谪仙一样,右边那个却不像中原人,更像吐蕃那边来的,高鼻深目,皮肤黑一些,沉沉盯着画像外面。
句羊指着左边那个说:“我猜这是你们这脉祖师爷,另一个是蔺无忧那一边的。”
祁听鸿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句羊心想:“画上画着兵刃呢。”却说:“白衣服这个长得像你。”
祁听鸿叫道:“大不敬了!”给他介绍说:“用剑这位叫东风,用刀这位叫做张鬼方,是唐时的人了。”句羊道:“还有啥故事?”祁听鸿道:“我不晓得,我师兄可能知道得多一些。”
他摸摸句羊怀里,说:“有没有带火折子?”句羊拿出来给他。祁听鸿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找见一把香,点了三支,对画像拜道:“祖师爷,听说你们最是热心肠。不肖弟子祁听鸿,这辈子是喜欢男人了。求你们保佑,让我师父消消气吧。”
句羊也去拿了香,拜了三拜。祁听鸿说:“你拜我们祖师爷作甚?”句羊道:“今天就算见过面,匆匆忙忙的,没有带礼物,只能上炷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