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荧惑守心(卷二完)152
祁听鸿道:“这不是钱的事体。”朱棣问:“那是什么事?”
祁听鸿说:“一来是,从一开始,这是太祖皇帝和武林盟约定的事体。”
朱棣嘴角一扯,轻蔑道:“啊,我爹。我爹已经死了,他说什么有这么重要?”
祁听鸿道:“约定就是约定。”朱棣道:“就因为这个?还有别的理由么?”
祁听鸿想了想说:“你杀了太多人。”
朱棣笑道:“你‘逍遥神剑’难道没杀过人?”
祁听鸿刚要开口,朱棣说:“你想讲,你和朕不一样。你杀的都是恶人,朕杀的是好人,是忠臣,是你武林盟几个朋友,对吧。朕不想和你争这个。”
祁听鸿道:“你还放火烧了棋盘街。”
朱棣笑笑,说道:“那倒不是朕做的。苗春已经死了,句大人最知道了。”
祁听鸿一愣,心里想道:“原来那位副手叫苗春,怎么死了?”
他还没想明白,只听朱棣又说:“祁友声,你觉得朕是个怎样的皇帝?”
祁听鸿不消再想,脱口而出说:“滥杀无辜。”朱棣冷冷一笑:“你也这么说,那你讲讲,朕迁都这件事办得对不对?”
句羊面色一沉,他听得出来,朱棣说这句话就是动杀心了。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可惜祁听鸿没朝他看。
句羊心里大急,开口道:“陛下。”而与此同时,祁听鸿答道:“办得对。”
朱棣靠回椅背,明显放松了,说:“怎么个对法?”
祁听鸿虽然不情愿,但是道:“迁都以后,北平大家过得挺好。”
朱棣听得好笑,说:“朕收复燕云,在这里坐镇北方,你一点儿也看不懂,是不是?”
祁听鸿不响,他的确是不懂这些。
朱棣却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迁都还有别的功劳,笑道:“你有未想过,如今已经迁都了,要是龙椅换我侄儿坐,他守不守得住江山?”
祁听鸿仍旧不响,不过他心中知道,应文和尚是守不住的。朱棣得意至极,说道:“届时鞑子打进来,你在意的百姓啊、草民啊,跑去哪里?”
祁听鸿实在恨透朱棣这种语气,尤其恨朱棣总拿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威胁他。一会威胁要让衡为他们死,一会威胁要让平民百姓流离失所。朱棣看他不说话,想他是答不出来,挥挥手说:“得了,你卷子已交,这就走吧。”
三月一十六日,众阁老评卷,选出文采出众的十余份优卷,十七日交由读卷官御前宣读。
这十多份优卷之中,孙曰恭与衡为赫然在列。朱棣听了一半,都是些翻来覆去的对偶句,觉得有点昏沉,问:“这就是今科的一甲?”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话。首辅杨荣见过的场面多,上前一步,答道:“回陛下,这些是臣等看了,觉得写得还行的。”
朱棣打个呵欠,道:“礼部拟的哪个做状元?”
杨荣抽了一张卷子,摊在案上,小心翼翼道:“拟的这一份。”朱棣说:“读!”阅卷官连忙捧起卷子,一句句往下念。念完了,朱棣说:“还行罢,叫啥名字?”
司礼监官呈上一份名录,指着最右边一个名字说:“是这个,孙曰恭。”
朱棣看来看去,眉头紧锁,冷道:“孙暴,起这怪名字是啥意思呢?说朕是暴君?”
众官员大气也不敢出,跪了一地,只有杨荣斗胆道:“他有个胞兄弟是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名叫孙曰良,名字并无讽喻之意。”
朱棣哼了一声,把孙曰恭的卷子拈起来,放到一边,看完一二甲名录,问道:“那个姓祁的,祁友声的卷子呢?”
祁听鸿在朝中既无人脉,又无名气,一时间谁都想不起来他是谁。静默良久,杨荣略有点印象,说道:“祁友声的卷子离题万里,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所以没呈给陛下看。”
朱棣起了好奇心,问道:“写的甚么?”
杨荣支吾道:“他仗着殿试不会黜落,胡写一通……”朱棣不耐道:“朕问的是,他写了什么。”
杨荣这才道:“他写的是之前棋盘街大火。”说罢伏在地上请罪。
看着殿内群臣一个个五体投地,噤若寒蝉的模样,朱棣忽然之间觉得没趣至极,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吧。”众人谢恩。朱棣又说:“他总说朕是暴君,那我现在既往不咎,给他一个状元,朕是不是就算仁君了?”
杨荣劝道:“陛下,按这祁友声的文采,做状元恐怕不能服众……”朱棣厉声道:“你只管写!”
司礼监懂得看眼色,已拿了祁听鸿卷子过来。朱棣钦定一甲三人,丢开朱笔,心烦意乱,回到内室小憩。
才睡了一刻钟,小太监报说张俞来见。自从苗春身死,张俞便接任片雪卫指挥同知,时不时的确会来禀报消息。朱棣从榻上爬起来,沉着脸道:“叫他进来。”
张俞行了一礼,朱棣说:“免礼了,有何事就快说吧。”
张俞犹豫再三,说道:“苗同知死前曾经查到,指挥使和那位祁友声有些交情。”
朱棣道:“我晓得,然后呢?”张俞道:“今夜巡值,要不要背着指挥使,多派一些人手?”
朱棣玩笑道:“句大人的武功,加那位甚么神剑的武功,恐怕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
张俞一哽,说道:“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朱棣道:“算了吧,你们指挥使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怎么样对他自己好,怎么样坏,他能够分辨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