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赵景玄说话间,轻佻的目光自上而下在连楚荆身上过了一遍,灼灼地似乎要将透过这身碍事的衣服……
他只是在激怒连楚荆,赵景玄自己心中无比确信这一点。
他只是想用这个拙劣的理由让连楚荆拒绝他,好让他安心连楚荆并不会为了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牺牲自己。
可他的最后一些期待,最后一丝成竹在胸,都在看着连楚荆灰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唇开开合合,最终吐出一个“好”字后,烟消云散。
赵景玄看着连楚荆脸上的决绝,不知第几次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他突然觉得似乎他做什么,都无法让对方真正看重——他日夜辛劳替对方守着的江山是随意可以置换的筹码,而他虔诚向往的爱意连楚荆全都给了别人……
气氛瞬间危险到了极点,赵景玄紧绷的下颌线酝酿着一场风雨欲来,而连楚荆正处于风暴的中心。
赵景玄几乎将一口牙咬碎,才听见自己刻薄得变了调的声音:“好……很好!”
接下来的一切连楚荆无论多少次想起,都觉得只是一场噩梦。
没有温柔,没有愉悦,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只有一方极致的发泄,以及一方极致的痛苦和无助……
然而不止于痛苦,痛苦在长时间的拉锯中,被撕裂成许多不同的形式——疼晕过去是痛苦,醒过来依旧是无休止的折磨。
这近乎一场酷刑。
在连楚荆无助着拼命地压抑自己的痛呼声中,他只觉得自己被所剩无几的自尊和骄傲,都在这样的屈辱和疼痛中,被大剌剌地从身上剐了下来,随着汩汩的鲜血,流出了体外……
第四十九章
等赵景玄终于将满腔的怒气以最不堪的方式发泄完, 他才终于将晕过去的连楚荆的脸硬生生扳向自己,他这时才惊觉对方已经没了声息很久。
一抹嫣红顺着连楚荆没完全闭合的唇流出,在白得扎眼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浑身血液似乎在这刻停止流动, 一双手又麻又凉,让赵景玄止不住发颤。
直到探到连楚荆的呼吸, 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尽管那呼吸已经微弱得不似一个成年男子。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连楚荆, 方才的怒火和迫切的讨伐似乎都在瞬间偃旗息鼓。赵景玄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沉默地在连楚荆痛苦的颤抖下, 一点一点拭去那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污.浊。
他看着这样没有生气的连楚荆, 微微施了力气将人从石桌上抱起来。
怀中的人这样轻, 柔软得像只初生的小猫,却即使晕过去了都抗拒着不愿意缩进他怀里。
赵景玄刹那间便想起了五年前十四岁的少年天子。
当时连楚荆真真还是个孩子, 却面对着刀光剑影也不愿意弯了脊背, 划了自己一身伤口也要刺他一刀。
好像连楚荆天生一副宁折不屈的傲骨,即便天塌下来,也不愿意因为害怕折了自己的骄傲。
可他今天做了什么?
他明明才是最舍不得连楚荆疼的那个人,他明明爱他, 却偏偏用最极端不堪的方式折辱他, 是他在伤害他。
赵景玄一路避着人走,抱着连楚荆回了大衍宗。
始作俑者看着连楚荆身上自己盛怒下制造出的密密麻麻的伤口,心疼恐惧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刚在野外八角亭中赵景玄在这具身体上获得了多少欢愉,此时这些伤口就变本加厉地将连楚荆的痛苦原分不动地加诸在他身上。
心口上细细密密的疼痛,终于在看见连楚荆疼得晕过去又醒过来时撕裂成了一道大口子,阵阵呼啸而过的凉风将愧疚变调儿地往他身上招呼,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还是看不下去, 狠心将连楚荆打晕了过去才上完了药。
黑夜渐沉,怕影响连楚荆休息, 赵景玄没敢点灯,只是沉默着守在塌边。
然而上完药的连楚荆依旧睡不踏实。
身体上的伤只留在了肌肤表层,心底的伤害却深深烙印无法抹去。
躺在榻上的小皇帝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全然看不出英姿勃发的样子,更看不出曾经的那个懵懂的少年。
赵景玄这时才惊觉,自己以爱之名在连楚荆身边守了这么久,陪了这么久。
对方这些年的痛苦、悲伤和不甘……却竟都出自他手。
原来他才是连楚荆的痛苦之源。
可今晚之前,他却还觉得是连楚荆亏欠他……
两个人互相折磨,互相啃咬,直至最后两败俱伤身上没一块好肉。
原来他步履蹒跚浑身腐肉,连楚荆又何尝不是一步踩出一个血脚印来?
赵景玄在黑夜中伸出手来,像是对待一件举世珍宝般轻柔地抚上了连楚荆的脸颊。
昏睡中的连楚荆不知梦到了什么,浓眉紧紧地皱着,却最终还是平息在赵景玄愈发的温柔中轻抚中。
也只有在重伤昏迷中,连楚荆才短暂地被卸下那张伪装的面具。
才终于敢在病痛的掩盖下,稍稍放出真正的自己得以喘息。
赵景玄就这么目光沉沉地看着连楚荆,石雕般佁然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