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9
她之前见镯子成色好,水头清,还当钱三思那个穷酸拿着假镯子来糊弄她,谁料这竟是个真宝贝。
裴玉拉开房间门正要出去,忽然又回头询问:“那钱三思何时来的?”
小月小声告诉他:“昨天午时,咱们这儿一开门就来了。”
裴玉轻轻地磨了磨后槽牙,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不等小月叫住他,他便出了这脂香腻人的房间,一甩袖,以内力关上房门。
教坊司这栋高楼一共三层,一楼是大厅,二楼便是花娘们各自的春闺,分为东楼西楼两部分。东楼住的是清倌人,西楼住的是红倌人。
当然,在东楼住的花娘,最终还是会搬至西楼,她们等的,只是一个足以买断自己清白人生的出价。
行走在已经被人踩得反光的木板子走廊上,裴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缠绵悱恻的脂粉香味包裹着,眉头紧蹙,眼底也透出些许的不悦来。
清晨时分,楼子里除了大厅里负责洒扫清洁的杂役,还有端着热水伺候花娘和恩客的小丫头们楼上楼下的小跑着。
安静,却也忙碌。
她们见到面无表情从身边走过的裴玉,还当这是昨晚留下来过夜的恩客,忙不迭地弯腰问好,一路上睁大了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这位过分好看的青年。
裴玉目不斜视地穿过狭长走廊,鼻翼间突然嗅到了一股不同于庸脂俗粉的清冷幽香。
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确认了这股冷淡幽香的存在后,一拐弯便踏上了去往三楼的楼梯。
“诶,这位客人,上头是不许去的……”一名端着托盘的小丫头见裴玉要上楼,连忙紧走几步上前阻拦。
待她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后,秀雅的脸突然一红,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降低了许多:“楼上是我们两位红牌娘子的房间,寻常人不得擅入。”
教坊司的红牌娘子裴玉倒是有所耳闻,一是前朝礼部尚书次女,花名碧姮娘子,清雅娟秀如兰如菊,一名是从民间采买的舞姬夕雾娘子,花容月貌艳压桃李。
裴玉扫了一眼小侍手上的托盘,上面摆着两副碗筷,一钵碧玉粳米粥,并四五碟开胃小菜和点心。
他淡淡地问:“这两人的房中都有客人吗?”
小侍轻轻地摇摇头:“夕雾姑娘昨夜被请出去了,至今未归。只有碧姮娘子房中有人。”
“那人是不是年纪在二十岁出头,长得人模狗样,行事像个娘娘腔?”裴玉又问。
小侍听了裴玉的话,有些想笑又忍住了:“那位客人的确、的确有些温柔。”
那位公子是一位技艺卓绝的调香师,对待她们这样的人也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他还专门为碧姮娘子特别调制了名为“千秋雪”的香料,味如初雪的冷香深得娘子喜欢,故而才能在众多权贵中拨得头筹,被碧姮娘子另眼相待。
“他是我的朋友,让我给他送钱来呢,你带我上去吧。”裴玉淡淡道。
小侍回想起楼上那位爷挥金如土的花销,想来任何人这般花钱,也有不凑手的时候,请朋友来送钱合情合理。
更何况,客人若花销得多,她跟着伺候娘子,也能得不少好处呢。
“那请公子随我来吧。”小侍对裴玉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身在教坊司,她早就练就了一双毒眼。
眼前公子身上的蜀锦长袍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袍角还以掺杂了银线的苏绣绣了云纹,看着低调却并不简单。
裴玉不紧不慢地跟着小侍上楼。
那小侍满心都是羞涩和紧张,哪里注意得到虽然他们是两人上楼,但楼道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等小侍推开了房间门后,裴玉便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挥挥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则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
这间房间里没有楼下那种甜腻廉价的脂粉香味,反而是一股好闻的冷香缓慢散开,这香味中掺杂着新雪的冷、弦月的寒、松竹梅的孤高以及琥珀的淡雅,虽是调香,却莫名像是画卷般在眼前缓缓铺陈。
“鸳儿,怎么去了这半日……”妆镜前,正在为自己装饰角冠的女子回头看向门口,随后缓缓放下手中绢花。
裴玉打量着眼前拥有云间双姝称号的碧姮娘子。
女子肤色赛雪,明眸皓齿。柳叶细眉微蹙,像是拢着两弯轻愁,樱桃红唇微启,便如含着婉转莺啼。
她头上角冠簪着杨妃色绢花,并着一对嵌宝花瓣纹金簪,清瘦纤美的身上虚拢着一件青莲色素锦长袄,手里还捏着一朵珍珠攒成的珠花,正欲往发鬓间簪。
倒也不负盛名。
“你是谁?”碧姮娘子冷静地问。
这俊美不凡的青年看着她的眼神有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却没有她常在其他男人眼底见到的惊艳、倾慕和爱恋。
反正绝不会是登门寻欢作乐的恩客。
裴玉没说话,只是两步走进房中放下托盘,推开窗户散了一室旖旎春意。
站在窗户的青年深吸了一口外头的清新空气,窗外的天光落在他线型完美的侧脸上,勾勒出让人面红心跳的俊美轮廓。
“他是来找我的。”屏风后,温和清雅的男人一边系着腰间衣带一边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走出来。
裴玉见到男人,微微扬起下颌:“好久不见了,花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