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经年恨26
莫惊春道:“当年前辈收到一封书信,该信以周姑娘之口吻,与前辈分手言别。后来前辈因此生恨,毒杀玄昼宗全派。但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
提及旧事,翁齐焱愤恨不已:“误会?什么误会?周晚棠曾与我海誓山盟,后来一见玄昼宗满门富贵,便弃我而去!”
他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狰狞的疤痕暴露无遗:“你既然知道我被称作三葬疯道,也应该知道,我爹是怎么没的。我本不欲屠杀他满门,可我竟然发现,玄昼宗就是当年枉顾我爹性命的门派!我当时在啼竹愁已待了三十余年,若非那封信,还不可能知晓。幼时的我四处流窜,兜兜转转居然到了故仇身边,还经年未觉,这岂非是天意弄人?或许老天也要叫我翁齐焱报仇,他玄昼宗先杀我父,后夺我妻,我安能让他们好过?”
莫惊春咽下讲和的话:“因果相连,我是局外人,不该多言。玄昼宗无辜之众,与你而言也无情分,不过蝼蚁。可周晚棠是你发妻,你连她也杀?”
翁齐焱振袖长叹:“我本不欲害她。自收到那封信来,我一连数月都在研制能将他们治死的毒药。我在玄昼宗的水源里下了毒,但给她带了解药。若是她愿意同我一起回去,我也能不计前嫌。可谁知道,她居然有了那个叫张祎的修士的孩子!她将我置之何地!”
莫惊春垂目,银蝶在指尖翻动:“花月族除了能使花草起死回生,还能借万物之灵通晓一些事情。前辈自己看看吧。”
银色灵光幻化作人影,昔日心上人又在眼前。
周晚棠侧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周祺坐在一边,吹着手里的药:“转过来,把药喝了。”
想到安胎药是为了孩子好,周晚棠慢吞吞坐起来:“真难喝。”
“你就知足吧。”周祺趁机劝说,“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你再装?”周祺道,“张祎,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说了,他喜欢你,也不介意你有孩子,会视如己出的。”
周晚棠放下药碗:“他怎么知道的?你和他说的?”
“前两天我们不是吵架吗?他正好来看你,就在门口听到了。”
周晚棠瞪了周祺一眼,不想搭理人。
“张祎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周祺道,“而且你真以为你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要给玄昼宗知道你就是翁齐焱身边那个女人,迟早把你拖出去千刀万剐。照我说,你就跟张祎在一起,对外就说你们早成亲了,不过是前些日子失散了。反正别人对我和张祎也所知不多。”
“你又知道了!”周晚棠道,“你如果让我回啼竹愁,哪里来的这些麻烦?”
周祺不肯让自己妹妹跟歪门邪道混在一起:“你休想!要么你跟张祎在一起,把孩子生下来,要么我送你一副堕胎药,你自己选。”
一个姑娘住在亲哥哥的屋子里并不是长久的事,更何况周晚棠还身怀有孕。周祺遮遮掩掩,仍旧露出一些马脚。周晚棠试过逃跑,都没有成功。眼看月份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假意答应周祺和张祎。
然而翁齐焱倒底没有等到周晚棠回去找他。或许真如周祺这些正道之人所言,翁齐焱绝非善类。周晚棠即将临盆之日,正好撞上翁齐焱投毒。她喝下有毒的水,难以分娩。好不容易产下孩子,已是丢了半条性命。玄昼宗满门皆死,未立刻暴毙者也被翁齐焱以鸳鸯钺斩杀。
周祺扒着床沿,强撑着一口气:“我跟你说他不是好人,你就是不信!你现在看到了!”
说罢,他喷出一口血,顺着床沿跌了下去。周晚棠觉得喘不上气,更没有力气回答,只攥着她哥的手哭。
孩子早被稳婆抱离了山,周晚棠只来得及匆匆看过一眼。一双靴子落入周晚棠的视野里,她抬头看去,翁齐焱挽着杂乱的头发,脖间手里都沾着血,一双眼正看着她。
那些血显然不是他的,是别人的。周晚棠站不起来,只能费力朝前挪了一步。翁齐焱走近了些,又停了下来。云雷纹鸳鸯钺在掌心旋转,不知是否在犹豫要不要下手。
半山萧瑟,满室陈霜。两人之间恍若隔着千秋万冬。
翁齐焱耳畔便还回荡着周晚棠以前的笑声和戏语。半晌,他声音苍凉着问:“为什么骗我?”
“我……”
周晚棠想说“我没有”,可一口气也提不起来。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伸手费力去够翁齐焱的衣摆。
翁齐焱隔着布料,摩挲着腰间的药瓶。最终他收了鸳鸯钺,后退一步,往外走去。周晚棠好不容易攥住的衣摆又从指缝溜走。
“不要……走。”
满树桂花被风吹落,如星如雨。
旧事已过二十余年,看了回忆的翁齐焱更比方才老了许多。
莫惊春道:“周姑娘未能与前辈偕老,乃是其兄从中作梗。那个孩子,是前辈和周姑娘的。他左肩处有一块红斑,若是前辈想找,应当比较容易。”
这话却又不知触及到翁齐焱什么回忆,他声音低下去:“不必了。”
衣照雪对莫惊春道:“肩带红斑,我好像听谁说起过。”
“谁?”莫惊春问。若是能帮翁齐焱找回儿子,或许他能同意修复有无钟。但看翁齐焱的模样,似乎不大想找这个儿子。也是,毕竟恨了数十年,骤然之间知晓是一场误会,哪里又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