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空留客
不多时,军帐的帐门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来人一身水华朱并赤缇的红色衣衫,与军营的哀惨肃杀格格不入。
虞粲瞟了一眼被推翻的木桌,跪到楼弃身边:“将军。”
他低着头,没看楼弃。楼弃一把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这张脸很美,如若主人再娇娆一些,就要美得叫人失魂落魄。然而就算只保持着原原本本的模样,也足够使人难以忘怀。可正因这份多余的美,反而跟楼弃想见到的人背道而驰,硬生生让他从这张相似的脸上看出许多不同之处来,无法借此慰藉心病。
但聊胜于无,否则楼弃也不会出征还带着虞粲。他盯着虞粲看了很久,才松开了他:“上药。”
“是。”
军营里的桌椅都很矮,楼弃也没叫虞粲起身,他只好继续跪在地上,给楼弃上药。军帐不过是随意搭建的,别说什么精织软毯,就连小坑石块也还留着,硌得虞粲膝盖疼。他不时微微挪动身子,好让自己好受些,楼弃发现了这一点,道:“坐过来。”
虞粲依言坐到楼弃身边,楼弃看着他,冷声道:“你以前在江潮生身边,也是这样娇贵?”
他之前去古憔鬼窟时,曾和虞粲打了个照面。他知道江潮生四处搜寻和莫惊春长相相似之人,却没想到这世间还有长得这么像的。可纵使五官几乎别无二致,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质却毫不相同。
虞粲垂头道:“我不常在殿下身边侍候。”
“不会吧。”楼弃道,“你长得这么像,他不喜欢你?你要不常在他身边,怎么我刚好去古憔鬼窟,就遇上了你?”
虞粲低声道:“碰巧罢了,殿下也不喜欢我。”
“一口一个殿下,还真是忠仆。”楼弃看了他一眼。
虞粲不说话了,半晌,楼弃忽然凑过来:“那他碰过你吗?”
这个问题勾起了虞粲那些沉痛的回忆,但江潮生从来不近虞粲的身,哪怕虞粲曾经被特别准许可以随意出入江潮生的寝殿,但这份特许也在莫惊春来到古憔鬼窟的第一日就被剥夺了。可虞粲此刻却诡异地发现,江潮生不碰自己这件事,比强要自己更让他难受。他只得摇摇头,来回应楼弃的问话。
“是吗?那他对莫惊春还真是情有独钟。”
虞粲收好药瓶,给楼弃捧来干净的衣服:“将军,药上好了,我先下去了。”
“嗯。”
比起这张脸,楼弃更喜欢看虞粲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虞粲的背影更为自然,脸反而有一种近乎刻意雕琢的临摹感。他盯着虞粲的背影看着他出帐,脑海里浮现出莫惊春容貌。
莫惊春此刻在哪里,被江潮生和衣照雪藏起来了吗?
即便伤得再重,此刻也该在他们的照料下安然无恙了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分明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食言,把他丢下呢?
怨恨又起,手心里的茶杯被捏碎,瓷片划开楼弃的手。他忽然想起这几日倪亦熙的剑法招数,眼里冒出算计和欣喜的亮光,连疼痛也不顾,居然笑了起来。
第67章 空留客
三日后,古憔鬼窟。
楼弃躺在床上,慢慢醒转。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一脸关切的莫惊春。
“他醒了,你把药给我。”莫惊春从衣照雪手里接过药,把楼弃扶起来,“你昏的时候怎么都喂不进药,先把它喝了。”
楼弃靠着莫惊春的肩,被莫惊春揽在怀里。他没喝药,只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莫惊春:“哥哥?”
“嗯。”莫惊春应了一声,“喝完再说话。”
楼弃喝了口温热的药,隔着幔帐,与正冷冷盯着他看的衣照雪对上了眼神:“好苦。”
“是有一点,喝完吧,我去给你拿梅子来。”
莫惊春要起身,楼弃拉住了他:“让他去吧,哥哥在这里陪这我。”
衣照雪抱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莫惊春朝他道:“帮个忙?”
他这么说,衣照雪才慢慢走出门去。关门时,衣照雪的眼神在楼弃身上停留了片刻,后者也看向他,二人的目光交汇到一处,莫惊春垂头用汤勺舀着药,并未发现他们之间的微妙波动。
“想问自己怎么在这里?”莫惊春给楼弃喂了口药,“有魔宗的人追杀你,到了古憔鬼窟边界,还记得吗?”
楼弃点点头:“我后来失血过多,应该是昏倒了,是哥哥把我带回来了吗?”
“是江潮生的人发现了你。”
莫惊春把喝完的药碗搁到一边,楼弃却拉住了莫惊春的手:“不对,是哥哥。江潮生跟我非亲非故,救我做什么?还不是因为哥哥记挂我,这才把我带回来了?所以是哥哥救了我。”
他抱住莫惊春:“哥哥,我好想你。他们把我关进地牢,每日变着花样地折磨我,我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哥哥,你既然在这里,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了你好久。”
莫惊春摸了摸楼弃的头,自责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关系。”楼弃摇了摇头,“哥哥还肯照顾我,就不算是抛弃了我。我不在意,能再一次见到哥哥,我就很满足了。”
原先楼弃也不知道莫惊春在哪里,可倪亦熙用的法阵实在太过熟悉。他曾见过莫惊春用一个名叫「入鸥去」的法阵,与倪亦熙所使的一样,都能叫敌军短时间无法动弹。莫惊春用此法,万千花枝穿喉而过,胜在数多;倪亦熙轻剑翻光,胜在速快。他当即便叫人去查倪亦熙,还真是没有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