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3
方祁夏洗干净手,又换了身衣服,坐到餐桌前。
纸袋上卧了层水雾,里面是蛋酒和生煎包,香味扑鼻,还热气腾腾的。
方祁夏在圣德纳堡才养成吃早饭的习惯。
从前创作时期,灵感来了连轴转,肝到第二天是常有的事,干脆一觉睡死过去。
久而久之,人没熬死,胃先一步崩溃。
方祁夏拈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猪肉香菇馅,还滋滋流油,腻人的好吃。
他看见桌子上还放着几页纸,问道:“这什么?”
“入职的合同,你赶紧吃,吃完了跟我去嘉裕办入职手续……”
panda忙着给自己补血包,不忘揶揄他一句,“真是,没听说过谁家小透明还得大经纪人亲自上门接。”
方祁夏没理他,又捞起旁边一沓厚厚的本子,问:“那这个呢?《变色龙》?”
“哥给你争取来的剧本,小成本小制作,不过IP在网站上倒是挺火的。”panda头也不抬道。
方祁夏胃浅食量小,吃掉两个生煎就觉得有饱腹感。他舀一勺蛋酒,随手翻了两页剧本,问:“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我觉得里面那个魔术师倒是挺适合你……我擦!真他妈服了,埋伏老子!”
panda狙人不成反被阴,“啪”的把手机撂一边。
方祁夏漠漠的收回目光,对panda的一惊一乍见怪不怪。
panda撑着胳膊坐起身,若有所思的默了半晌,两颗黑瞳仁很静的看着方祁夏,仿佛刚才那个吱哇乱叫的人不是他。
“蛋酒好喝吗?”panda问。
方祁夏:“跟以前一样。”
“奥……那什么,我……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蒋明臣……要订婚了。”
方祁夏翻阅剧本的手指滞在半空。
眨眼间,他迅速收敛起情绪,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阅读下一页,似乎刚才短暂的惊诧不过是错觉。
“你知道?”panda讶然道。
他知方祁夏向来冷静自持,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哭天怆地的人,但过于冷漠的反应也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方祁夏摇头,“刚知道。”
“你为啥这么平静?我知道我高中的初恋结婚都emo了一天。”
方祁夏把早餐推远,侧身面对panda,想了想开口说:“怎么说呢,就算我俩婚约取消的第二天他和别人订婚,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蒋家,方家……这些在商圈名声赫赫的大家族都是这样,把荣誉和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他们的所有行为都是一路嗅着钱的味道。蒋明臣和谁结婚,取决于对方能给自家创造多大的价值,他过了半年多才和人订婚,已经是给足了沈家面子了。”
panda听他说完,乐不可支道:“我来之前还寻思怎么开导你呢,合着你比我明白啊,不愧是死过一次的人。”
方祁夏一笑而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在母亲去世时,或者更远……在德国边境毗邻北海的桑托小镇,他在众人避而不谈中降生的那一刻。
似乎所有人便认为,他是一个不需要自尊的人。
方祁夏犹然记得,母亲是桑托庄园的明珠,比偌大花园里的任何一株都美丽。
外祖父,那个高高瘦瘦的绿眼睛老头总在一旁看着他们,眼尾都是笑意堆出来的皱纹。
方祁夏小时候漂亮的像个小姑娘,方清絮总把各种新鲜芳香的花编成花环,戴在他的头上,然后递给方祁夏一块有些受潮涩口的饼干。
恬静的生活在外祖母到来后被打破。
母女俩向来不和,这种矛盾在有了方祁夏后激化到极点。
外祖母指着鼻子骂方清絮,声音尖酸刻薄,“这么多年在外面混,不知道在哪儿和男人有了野种,还不要脸的生下来!”然后恶狠狠的剜一眼方祁夏。
方祁夏听不懂,那时候沈德对他还很好。可自从母亲去世后,沈德迅速收回了那点儿微弱的父爱,他连装都不想装。
方祁夏眼看着沈德明媒正娶姜出云,眼看着母亲亲手打理的花园被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儿占领,眼看着自己从一声声“小少爷”沦落到“别碍事儿。”
微不足道的自尊开始绷紧方祁夏,他逐渐在任何场面前都表现得从容不迫,即使心中翻腾如海啸。
方祁夏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手,轻飘飘的问:“你是怎么知道他要订婚的,才半年,他已经变得很知名了吗?”
panda说:“蒋明臣不是做导演嘛,他新年档上了部电影,票房中规中矩,过年嘛肯定打不过喜剧,但是话题讨论度倒是挺高,人气自然也就上去了。”
方祁夏轻轻点头。
panda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声,身体直直的往后仰倒,陷在沙发里,“说实话,我还挺同情蒋明臣的,一辈子被家族拴住,想娶谁都不能自己决定。”
方祁夏抬脚走过去,把合同轻轻盖在panda脸上,认真的问:“你为什么会同情开劳斯莱斯幻影的人呢?”
panda差点儿噎死。
***
入职手续繁琐,流程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
方祁夏回到家,已是深夜。
他照例和Z先生接通视频,手机架好角度,确保自己能全部出现在右上角的小框里,然后蜷在沙发一角看《变色龙》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