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对他说这话的是别人,方祁夏一定会认为这是无比拙劣的花言巧语。
但这是从周见唯口中说出的话,方祁夏毫无疑虑,因为他在书中就是这样做的,为了一个甚至忘了自己的人陪上生命,孤独又落魄的死去。
周见唯的手指抚上他的眼睛,感受着那里的颤抖,他轻声说:“方祁夏,看我。”
于是方祁夏抬起眼,西江上方夜空的月光一瞬间倾倒进他的眼帘。
这里的天空并不是永无止境的浩瀚,而是如同四方牢狱的狭隘,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囚禁在这一隅角落,连同心底的悲鸣声全部无处可藏。
唯余月光、唯余坦诚,唯余永不停歇的晚风与星河。
或许正因为他们目睹了对方的无数次死亡,所以才会加倍珍惜这一刻拥有呼吸的心上人。
他看见周见唯近在咫尺的眼睛正定定的注视着自己,接着用无比认真的声音说:“方祁夏,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就像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一样,你可以尽情确认。”
“……我需要确认很久,你等吗?”方祁夏问。
“多久我都等……”
生命在他的世界下着永不停歇的小雨,周见唯在雨里种花。
笼罩着四下的夜风悄悄窥探着他们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周见唯就着怀抱的姿势将他抱起,低声在他耳边说:“方祁夏,我们回家。”
“嗯。”
头顶的星空正汹涌的吞噬着黑暗,或许在某一刻,也会吞没他们。
恍惚中,方祁夏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他曾经妄想逃离的那段灰败时光。
二十年,他生命的大部分,像铁笼一样将他禁锢。
他转身时,却看见尽头处站着周见唯,于是他又走了回去,重蹈覆辙。
周见唯就是他的画地为牢,是他唯一永恒且自由的春天。
第45章
深夜, 方祁夏突然惊醒,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把,他下意识伸手摸向旁边, 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被子。
方祁夏疑惑的向身边看去,周见唯并没有睡在他的身边, 另一侧的温度已经凉透了。
他被周见唯抱回来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 什么也记不清, 也不知道周见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来, 晕乎乎的眯着眼睛环顾周遭。房间里黑黢黢的,唯有月光像绸缎一样顺着纱样帘的缝隙钻进来, 漫了半地碎银。
床头放着一杯水, 醉酒后的人总是口干舌燥,方祁夏觉得嘴巴里像是含了一片沙漠, 咕噜噜喝了半杯。
他放下水杯,想着周见唯应该是去上厕所了,于是靠着床头等了他一会儿。
直到方祁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头歪向另一端撑不住,即将再度昏睡时, 周见唯还是没有回来。
方祁夏心生诧异,强打着精神起身穿好拖鞋, 打开手电筒走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四下只回荡着他一人的脚步声。
方祁夏先是去卫生间看了眼,发现灯是关着的, 又走到沙发前, 到处都没有周见唯的影子。
于是,他旋踵走向次卧, 轻手轻脚的打开门,终于在次卧的床上找到了已经睡着的周见唯。
方祁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紧接着又升起些许疑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是嫌弃他身上的酒味吗?
方祁夏闻了闻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十分清爽,酒精的味道被周见唯清洗的没有一丝残余,只剩下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
方祁夏不理解,蹑手蹑脚的靠近床边,床垫微微凹陷,他轻轻坐下来,在微弱的光线中注视着周见唯。
周见唯很安静的睡着,呼吸清浅均匀,方祁夏撑着脸定定的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眉眼间找寻曾经周正的影子。
周见唯真的变了好多,骨相更加硬朗,五官也立体了几分,那种与生俱来的电影感如影随形的陪伴着他,就连睡觉都仿佛是电影情节中一闪而过的美好镜头。
方祁夏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眼,直到触摸到眼角轻微的细纹,才有周见唯已经三十岁的实感。
他不敢想象,二十年,一个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生命的数字,是他与周见唯相隔的鸿沟,在他认为一生都无法与他相见时,却不知对方也在思念着自己。
明明他也没有做什么,犯得着赔上一生的时间吗……
方祁夏心疼的无以复加,周正,是一个他想起来就会觉得难过的名字。
他缓慢的俯身,在周见唯的嘴角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发出小小的“啵”的一声,像戳破的小气泡。
下一刻,周见唯眼皮微微翕动,像不断扇动的灰雀羽毛,过了几秒钟后悠悠转醒。
他仿佛依旧在睡梦中,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漂亮的脸蛋,直直的,不言不语。
“……怎么了?”周见唯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
偷亲被发现,方祁夏反倒没有丝毫紧张,他抬手捏了捏周见唯的脸颊,开口道:“亲亲你一下,吵醒你了?”
周见唯摇摇头说:“我怎么会觉得你吵。”
方祁夏淡淡的笑了声,问:“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找了你半天呢。”
周见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握了下他的手,觉得有些凉,便自然地塞进被子中,说道:“这才几点,天还没亮呢,你怎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