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寂之海22
一转眼,从玉临渊上山到现在已经小半年,她在山上很是安分守己,除了每天都在藏书阁和后山练剑,过于勤奋而会引起仙门警惕这一点外,几乎再没有让元浅月有过什么头痛的地方。
阴云密布里,大雨倾盆。两人周身雨幕好似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凝结成水珠慢慢淌下。青长时头顶上两条身上燃烧着火焰的暖黄色飞鸟振翅而费,拖着长长的尾羽,像是缩小版的三足金乌,在他的周身轻轻飞翔旋转,在这乌云沉沉黑压压的虹桥上里照亮四周。
在虹桥上经过他的虚寒谷时,元浅月顿了顿,问道:“你还不回你的宗门去?”
青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丝毫没有一点当一派掌峰的自觉:“不了不了,一回去就要批阅授学,累都要累死了,先去你的朝霞山坐坐。”
说起来劳累,青长时又感叹起来。朝霞山作为临渊派的地盘,几乎没有一点烟火气。
临渊派修无情剑,作为苍凌霄的亲传弟子,元浅月也是一心剑道,不问人间事。以前他们门下弟子就屈指可数,如今更是独苗一根。
还是准备送上绝路的独苗。
临渊派看来真的是要断了香火,可惜了接连两代睥睨天下,凌绝灵界的剑尊,竟然要后继无人……
穿得分外招摇的青长时摇着扇子说道:“你这徒弟倒是省事又勤勉,我听说她将整个朝霞山都修葺了一遍——也好,省得千机峰给你派人手去打整你那穷酸地方。”
作为仙门最矜傲又好说话的花孔雀,青长时行事高调,道法出众,所以慕名虚寒谷人数最多,这地方也最为华美富丽。在望不见尽头的虚寒谷中,红墙碧瓦,拔地而起,连绵的宫殿恢弘大气,亭台楼阁,高耸入云。
即便是站在主峰上,万里无云,天光明媚时,也可以隐隐窥见下面富丽堂皇,高大雄伟的宫殿。
九岭七大主峰,除了朝霞山外每一处都是江山如画,世外仙宫。
明明是两代剑尊的居住地,朝霞山却如此寒酸潦倒,像个破落道观,完完全全隐匿于青山连绵间,几处小的可怜的别苑房舍缀在林寒涧肃间,跟九岭这每日万两香火的仙门大宗格格不入,唯一能看的入眼的也就只有那山腹里藏书万卷的藏书阁。
元浅月不咸不淡地说道:“整个山上就我跟玉临渊师徒二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讲究?”
“师徒二人?”青长时咧嘴一笑,“罢了,真是没有一点人生追求。”
青长时手里摇着玉扇,伸了个懒腰,一脸疲倦:“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得把我累死了,虚寒谷人数最多,九岭到时候从我这里调走参加仙门试炼的最多,这试炼名额,其他宗门都眼馋着呢。日子安稳太久了,人心难免生出些贪欲来。仙门鼎盛,太平盛世,四大宗门各怀鬼胎,总是为了一点小事扯皮,眼瞧着魔神降临在即,如今连天机锁都想横插一脚。”
几百年前的九岭还不是什么大宗门,在灵界哪里能跟其他大宗门相比。神魔大战后灵界的大宗门死伤惨重,称得上是大换血。恰巧在神魔埋骨地经过试炼后的苍凌霄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九岭的水平,他孤身赴魔域,仅凭手中九霄一剑,斩尽一城妖鬼。
在他一战成名,九岭从此声名鹊起。
这几百年里,大小宗门各有人才辈出,大浪淘沙,互相制衡,才逐渐稳定了这四大宗门为首,小宗门依附的局面。
跟元浅月说这些仙门之间的明争暗斗,好似对牛弹琴。看着元浅月置若未闻,默不作声,青长时忽然笑了笑,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喜欢跟元浅月待在一块。
只是此时倒是越发觉得跟清心寡欲的元浅月相交,是个让人舒适的事情。
元浅月心思从不在这些仙门斗争之中。她几乎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名利纷争,连继位临渊派掌门都是顺水推舟。
苍凌霄从那么多弟子里看中她,就是为了她这一份不染红尘,置身事外的剑心。只有这样纯粹而简单的性格,才能耐得住修道路上长夜漫漫的寂寞,修得了无情剑,担得了剑尊名。
青长时摇了摇扇子,轻叹一声:“月师妹,你闭关刚出,不明白白宏师兄的意思。这一百年里,仙门里也变了许多——不过对你来说,都是毫无差别的吧,毕竟你心中只有斩妖除魔和剑道。”
元浅月撇了他一眼,微微沙哑的嗓音在雨中轻轻响起,神色从容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缓步走近了朝霞山。站在虹桥上缓步下行,青长时笑了笑,啪的一声合拢了玉扇:“算了,兴许是我也上了年纪,总爱说些废话。”
他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撇了下去,语气又快活起来:“刚刚同你说的,就当我没说吧。唉,每次跟通天鉴那群灵修们打交道,就跟猜谜语似的——诶,怎么好大一股血腥气息?”
空气中忽然蔓延开的一股鲜血气息,随着脚步临近,好似越见浓烈。
元浅月神色疑惑地踏下虹桥,皱着眉头地望向前方,在她的院子前,一个纤细的人影倒在地上。
鲜血从她水蓝色的衣裙上晕开,在惊雷划过的一瞬间,整个世界苍白失色,那单薄的影子像是雪地里忽然泼上的浓墨。
青长时愣了一下,眼前一花,元浅月已经瞬移成形,半跪在这个影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