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据说,礼部那边连寿材都备下了。
可是过了几天又没有消息,整座紫禁城就像被人无端遏制住了咽喉一般,安安静静没有声息。连只要传信的鸟儿都飞不出去。
七皇子奉命进宫,马车在长街被人拦了下来。
“皇兄。”
是个年轻好听的女声,她头上戴的环佩叮当,侍女在一旁提醒着主子小心路滑。
她说:“听闻你最近也病了。”
朝瑰是圣上老来得女,她生母位份不高——因着这个女儿被抬成了嫔,她也被养成了这样阴测测的娇贵性子。她这句问候怎么都不能和关心扯上关系,倒听起来像幸灾乐祸。
男人有些苍白的手撩开了帘子:“你消息很灵通。”
圣上已经到了寿,朝瑰很显然站在了东宫的那一边。
朱雀属火,厌恶冰雪。
他的病每逢冬日便会更重些。
“哎呀,我也是担心。想着如果澧朝出了位病怏怏的皇帝就不好了。”她站在外面虽然是抬首仰望,可是却半点不见那日在御花园中被纪枯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
“悖逆之言,妹妹还是要少说。”顾厌离一句话就点破了她的小心思。
先不说皇帝还在,便是储君太子都没有什么过错——如果不出意外,并不受宠的七皇子和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不会有半分关系。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
“父亲叫你进宫,应该还是为着林三姐儿的事吧。”她给江乔取了个外号,唇齿碰撞间带着小女孩的娇气,“七哥,你得懂得割爱。”
马车里传来了几声咳嗽。
顾厌离还是没有说话。
朝瑰继续慢悠悠地煽风点火:“你替她拖了这么久,父皇都着急了。不如你亲自把凤冠霞帔送过去,没准他一高兴,把太子之位给你当了。”
她伸手掩唇,呵呵地笑。
顾厌离撑着帘子的手收了回去,朝瑰看着马车渐渐远离。
皇帝自知大限将至,什么好法子都想用……她有点接受无能,一想到父皇那张老到皱起来的脸就犯恶心。这两日七皇子府一直没有什么音讯,顾瑞麟让她过来瞧瞧这个贱种的心意。
顾厌离之前一直拖着。
林国公将江乔接回来的时候用的理由是——恩人辞世,照顾遗女。他就正大光明地用了这个理由,说三小姐有孝在身不能成婚。
东宫盼着顾厌离拖的越久越好,皇帝的耐心耗尽,自然是七皇子承担罪责。
侍女轻轻问主子:“您觉得他这次会松口吗?”
朝瑰皱眉,不好说。
“他最急的人被太子哥哥抓了不少,父皇也纵容着。应该是穷途末路了吧……”
勤政殿,
男人无声在正殿跪地请安,没有任何人叫他起来时他便独自去了卧房。内室的檀香点的太重,是为了掩盖老人身上腐朽的气味。
他听到嗬嗬的声音。
老旧又破败的身躯还在用全部的精力去汲取下一口空气。
老人听见动静睁开眼,才有些恍然发觉这个自己一向最不喜欢的小儿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高到…可以低头看到自己嶙峋的肋骨。
皇帝笑了笑:“你来了。”
顾厌离说:“父皇病重,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
老人也笑了,没有回复这句违心的话。他苍老枯槁的手往桌子的方向指了下,顾厌离回身去看,桌上放着两个明黄色的锦盒。
“第一封,是婚书。”老人慢悠悠地说。
他像是没有看到儿子烦躁冰冷的视线。
“第二封,说你兄长戕害手足、勾连大臣,天命不佑……”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给你的筹码,很多了。”
年轻俊美的男人从始至终没有认真听,他下意识想盘玩手里的珠串,却想起来已经送给了心爱的人。他身子如今不好,站了一会有些疲惫。
顾厌离轻轻说:“父皇若是没事,儿臣就退下了。”
他转身走出了几米。
“你没得选!”
皇帝不知哪里来的一口气力,年迈的身躯缓缓坐了起来。他盯着顾厌离高大强壮的背影,眼神里的晦暗是忌惮、更是嫉妒。
“你没得选…顾瑞麟现在恐怕已经把林府围了。”皇帝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他比谁都知道身下这个位子对人的异化。
为了它,兄弟可以相残、父子可以相轻。
顾厌离在乎林家的女儿,他的三儿子可并不在乎。
“你可以自己把婚书送过去,然后把第二道圣旨收起来……等朕…”老皇帝顿了顿,“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反之,
“如果顾瑞麟带来了她,婚书就失了意义,你什么也得不到。”
他看着自己逐渐老去走向死亡的身体,用无尽的尊荣和权势诱惑着年轻的灵魂,像是泡在修罗地狱里的恶鬼在纠缠过路人,叫他们陪自己同坠深渊。
“顾厌离。”
我的好儿子,你和我一样都是贪婪的人。
“皇位和她,你要总选一个。”
第32章
月亮上了树梢。
雪不像是雨, 它看起来更温顺一些,总是悄无声息地落在人间的地面上,混着饭香和炊烟变成来年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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