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秧子夫君和离后_分节阅读_第44节
临走之前,她们去跟方清槐打招呼。
“天暗了,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 阿娘一起去吧。”
方清槐微笑, 摇摇头:“我多大年纪了, 去看你们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当年你父亲在, 一年年地带我去看灯, 再璀璨夺目的灯山, 没完没了看上数十年, 也没意思了, 你们去罢, 总得有人看家吧。”
她虽然是这样讲,但梁和滟倒还记得, 父亲在的时候,每年元宵,带着阿娘一起去看灯, 她虽然嘴上埋怨, 但都开心得很。
梁和滟微微低头:“阿娘真的不去吗?今日外头有你喜欢的琉璃灯呢。”
方清槐摇摇头:“我是真的不喜欢出门。当年元宵节出去,也是因为和你父亲一起, 谈谈笑笑,很开心。如今……”
她不再讲了, 只是过来,伸手给梁和滟整一整领子:“你带着她们两个,单独出去,也注意些安全。”
梁和滟晓得她想说什么,若无意外,今日她原本该和裴行阙一起去看灯的,毕竟满京城的小夫妻都这样,他们感情再淡泊,也不好免俗。她想了想,依旧用从前讲得玩笑话安慰方清槐:“今日多的是未成亲的男男女女,我说不准还能拐几个女婿来见阿娘。”
她把重音落在几个上,讲得方清槐无可奈何地笑,拍着她手臂:“好了好了,去吧,我等着你们回来。”
喧闹完,梁和滟和芳郊她们就出了门。
这样的时候,街巷热闹,各处都是好玩的,谁乐意坐车?梁和滟和芳郊、绿芽步行出去,就见廊下站着一身簇新衣服的李臻绯,听见动静,看过来,笑眯眯的:“阿姐?”
叫得好亲切。
梁和滟啧一声:“不好好算你的账,在这里抛头露面地做什么?”
“这么好的日子,姐姐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
梁和滟有点懒得理他,凑近了,见他穿着见很精致的衣服,金丝银线嵌主子,满城灯火照耀下,这衣服简直熠熠生辉,衬得他像个乱招摇的花孔雀一样。
他饶有兴致地跟梁和滟介绍,说他来之前已经踩过了点,哪边在演傀儡戏,哪里在卖琉璃灯,又问她吃过元宵没有,殷勤热切,却又不太烦人,从头到尾,梁和滟只嗯嗯几声,他都能自己把话头捡起来,绝不叫一句话跌在地上。
就这么一路闲谈间,他们渐次走到了最繁华热闹的官道上。
人群熙攘攒动,各色灯火挂满,梁和滟兴致缺缺,李臻绯则志趣十足地讲起他一路见闻,正走着,梁和滟听到很清甜的声音:“滟滟姐姐!”
她回头看过去,卫期穿着圆领袍,默默跟在裹得严严实实的卫窈窈后面,无微不至地护着她,而他目光抬起,正注视着梁和滟和李臻绯。
“县主。”
梁和滟笑笑,也没太多尴尬的情绪,跟他打招呼:“卫少卿。”
又看向卫窈窈:“窈窈。”
卫家离定北侯府远得很,中间隔了两三条街,且卫家靠宫城,那边的灯山最绚烂,好好儿的
李臻绯弯腰,凑近她耳边,低语:“姐姐,这个卫少卿什么来头,看着要把我吃了的样子。”
梁和滟微笑,脸上不动声色,手肘猛地用力,捣在他肋下。
“哎呀!”
卫窈窈走过来,挽着她手臂:“姐姐想我没?昨日长公主不是请人看马球,帖子都发我们府上了,兄长就是不叫我去,气死我了,听说那马很神气,还有个红衣小郎君,探险恣意间就取了头筹呢,是不是真的?”
梁和滟笑,不讲话。
李臻绯被捣了一下,还没长教训,手肘微抬,轻碰一下梁和滟。
“不过殿下赐了几匹马给父亲,说是元宵节礼,我溜去前院看了,好神气!马场上看,是不是更潇洒?”
她并没多问什么,很契合地加入她们一起逛的队伍:“适才那边有关扑①的呢,姐姐去不去看?有一副珍珠头面,可好看,不晓得被人扑到没有,我叫兄长帮我,他硬说那东西不是君子所应为,我说他就是不会,他脸立时就黑了。”
关扑么?
如今京中关扑是严令禁止的,只在节庆时候放开,许人有几日轻快。这样的玩法早些年很多见,满街小贩都能愿意靠着这个招揽行人,扑到了就能便宜些把东西拿走,扑不到就是钱财两空,利益大,风险也大。
梁和滟那时候贪玩又爱财,抓着一般铜钱就能拉着卫期满街乱窜跟人关扑,扑到过许多小孩子眼里的好东西,阿娘头上有点粗制滥造的簪子,父亲腰间水头不怎么清透的玉佩,泛着酸味的柑橘,捏得样子古怪的小糖人。
她蹲前面,卫期拿着她扑到的东西安安静静等,从不参与,只在她要钻牛角尖的时候拉着她:“都砸进去好几百文了,还不收手?”
她那时候总是要孤注一掷,而他时时刻刻教她要晓得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所以他们彼此间的关系也要在适宜的时候及时止损,那么此刻又是在做什么呢?
梁和滟抬头,一边应和着卫窈窈的话,一边看向一直在盯着她的卫期。
目光相触,她坦坦荡荡,眼眸黑而润,映着满街灯火的光。
卫窈窈犹未察觉,还自顾自说着,又回头跟绿芽和芳郊她们两个比划:“里头还有几个顶精致的一年景②的冠子,哎呀呀,真精致,又好看又不张扬,绿芽和芳郊姐姐戴,肯定好看的——姐姐们,我们去试一试吧,好不好?我记得滟滟姐姐从前关扑玩得可好了,一定能扑到那个珍珠头面的。”
她喋喋不休讲许多话,却不叫人觉得厌烦,声色清亮,脆生生的,半点不黏糊,听得人舒服。描绘得场面也很让人神往,叫人都听得也有点兴致,尤其听出她是真的想要那一副头面。
卫期在和梁和滟的对视里率先错开眼去,梁和滟笑一笑,回头看窈窈:“我如今也不玩关扑了,找我也是白白往里头赔钱,花时间花精力,未必有你想要的,实在不划算。”
她讲得意有所指,卫期猛地偏头看过来,梁和滟已经不再看她,只是伸手拍了拍绿芽:“叫你绿芽姐姐去罢,她关扑玩得比我好。”
绿芽和芳郊早就听得眼放光,梁和滟要是真把人扣下,只怕两个人要把她给吃了,只是若是让她们三个一起去关扑,一来梁和滟、卫期他们不放心,二来……
梁和滟瞥过紧跟她身后的李臻绯和时不时看过来的卫期,皱皱眉头。
她也真的不是很想和这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
于是跟着她们三个去看热闹,这样的节庆,关扑都是围了帐子,设置各类物色在里头。
卫窈窈看中的那个珍珠头面就在其中,样子的确精致得很,珠子光滑圆润,不是很大,但颗颗饱满,且用金丝裹缠装饰,烛光下熠熠生辉,并不会显得太素淡,正适合她这个年纪戴,周匝还有几个小姑娘也跃跃欲试,只是既然是好东西,自然不好得,陆陆续续几个人下来,都未得手。
梁和滟顺手扯下钱袋,递绿芽手里边:“玩儿去吧。”
关扑的方式各异③,这里头是设了个四五尺的大轮/盘,上面画着各色花样物品,林林总总的,拿针穿了五色羽毛,当做箭用——要抽这珍珠头面,是须得以针投在那圆盘上勾画的珍珠头面。
听着简单,真要扑中,谈何容易。且不说那针轻而细,不好发力,容易走偏,且那盘子那么大,那珍珠头面画得也只一粒珍珠大小,要射的时候,那设关扑游戏的白须老翁还要旋盘来增进难度。
小娘子们试了纷纷不中,跟着她们的情郎或兄弟,有自以为是地要试一试,以为探囊取物般容易。结果许多还不如姑娘们扔得准些,好几箭都差点扔到别人身上去,纷纷悻悻铩羽而归。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要买下那珍珠头面,只是那珍珠头面论价要买,显然不如关扑所盈之利多,众人价格叫得不低了,他也还是不肯松口。
绿芽和芳郊各自都试了,一年景易得,那珍珠头面却怎么也扑不中,梁和滟的钱袋子空了大半,手头攒了好几个一年景,都够他们五个人一人两个了,那珍珠头面还是遥不可及。
卫窈窈原本兴致勃勃的,见了此景,只觉懈气,很颓废地塌着肩膀。
小姑娘原本眼里亮晶晶的,这个样子,就叫人很心疼。但梁和滟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扑中,也不好徒然给她增添期待。
她轻碰一下李臻绯:“你去试试。”
李臻绯笑嘻嘻的:“姐姐喜欢,还是拿我讨小姑娘开心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站起来,拿了几箭试一试,许多次倒是都接近了,却又纷纷擦着边儿过去,都不中,窈窈无数次屏气凝神、眼睛一亮,又不可避免地黯淡下去,吸一吸鼻子,扯着梁和滟衣袖:“算了,滟滟姐姐,我不要了。”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呀,中了!”
卫窈窈猛地回头,梁和滟也抬头看去。
新年换新衣,裴行阙却还穿着去年那身旧氅衣,曾在冰天雪地里时候,为她裹过冻僵的腿,而他那时候语气平淡,说天虽然冷,但他早习惯了。
烛光透过琉璃灯罩,照出惨白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裴行阙愈发无血色。他似笑非笑地捏着几羽箭,平平淡淡地抬头,看向李臻绯,语调散漫。
“哦,就这样中了,我还以为要和李小郎君一样,射上许多箭也不能得,白费一番力气呢。”
第54章
“我不惯常做这些。”
李臻绯冷冷瞥过去:“关扑一事儿, 不过是打发时间玩儿的。我是比不得侯爷这么熟练,只怕拿去发家致富都成了。”
话是如此讲,但在人关扑铺子里说这个, 那是不太好看。
卫期轻咳一声,示意他们别讲了, 他一直沉默, 对李臻绯态度也淡淡,只瞥他两眼而已,目光平静, 像看个小孩。此刻看见裴行阙, 梁和滟目光所及, 他整个人仿佛紧绷了下, 肩背都挺了起来, 严阵以待的样子。
梁和滟抬眼看向裴行阙的时候, 他抬起的手腕还未收回。
他立在那里, 眼注视着那轮/盘, 大氅撩起, 支着瘦削的手腕。
她没来由地想起他风轻云淡地跟她解释他投壶的时候,是如何没收敛住。那时候不晓得他是什么样子?也似今日这样, 半侧着身,风轻云淡,神情平和?
无论如何, 这珍珠头面的归属, 都尘埃落定。
摆摊子的老翁脸色一下子垮了,只是招牌已经打出去, 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包好了递给裴行阙。
窈窈眼里的光彻底暗淡了, 她猛吸一下鼻子,叹口气。
这珍珠头面虽然好看,但并不算多贵重的东西,也不是没有第二个了,只要她想,梁拂玉随时能打制出五六个来任她挑选。然而关扑来的,比起自己买来的,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梁和滟拍一拍她背:“这么多摊子呢,指不定还有更好看的。”
周遭几个小娘子也都很失望,只是愿赌服输,没扑中就是没扑中,也没有多说什么。偏偏有人嘴碎爱讲话,适才几个自恃能扑中的男人,面面相觑之余,都发出一声嗤笑:“说起来做针线活,我们还真比不得侯爷驾轻就熟呢。”
说着,把手里穿着五色羽毛的针一抛。
裴行阙似笑非笑,不接话,只是接过那珍珠头面,打量了一番,半点没把那话入耳的样子。
梁和滟微微皱眉,这话讲得不太好听,而且显然话里有话,她抬眼,就看见那男人顺手做了个搓动什么的动作:“侯爷夜夜做针线活,所以此刻得心应手,一击即中,是不是?”
话音落,李臻绯和卫期的眉头都皱起来,梁和滟隐约有点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眉头皱起,伸手拉过卫窈窈,要出去。
裴行阙神色淡然,微微带笑,灯光映照他眉眼间,照见他无波无澜的眼神。
梁和滟晓得外头的话讲得难听,但下流猥琐至此,还真是始料未及。
她抬头,看裴行阙,她随意听到的话都难听至此,不晓得裴行阙平日里听到的其他的话,又会难听成什么样子?
只是他神色也太淡然,仿佛讲出的话,与他无关。
她一边想着,一边推着窈窈往外走,只是人还没走出去,几声细碎的议论就不可避免地传到耳边:“嗤——侯爷夜间若是有这样一击即中的本事,只怕早有了孩子,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孑然一身的地步不是?须知银针细软,入不得……”
那话讲得愈发不堪,逐渐牵扯到梁和滟身上,卫期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拉住梁和滟,另一只手推着卫窈窈,一边一个,快步往外走,不叫她们听见这话。
李臻绯停住步子,回头看讲话的人是谁。
那人尚不觉有什么,喋喋不休要讲下去。
但更污秽的字儿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听见一声巨响。
“嘭!”
走在最前面的窈窈要回头去看,梁和滟眼疾手快地遮住她眼,另一只手压在她一边耳朵上:“出去,出去,小孩子家家,不要乱听乱看。”
她回头,看过去。
裴行阙神情依旧淡淡,手腕抬着,卡在那个人的脖颈上:“你讲什么?”
适才还胡言乱语的人被他按在地上,而他微微弯腰,大氅撩起,不叫弄脏了,只单独伸着一只手,紧紧掐着那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