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这场战争最终的导火索发起人都会归咎于约纳斯一人。
　　他垂眼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良久都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如果约纳斯选择坚持他的立场，那么他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和自己的老师断送性命；如果他选择保全学生和老师，却又只能看着卡萨帕和整个C区中心处沦陷，他心中一直坚信的真理也将在那一刻分崩瓦解，此后余生，他都会被困在这场噩梦中反复折磨。
　　但战争是残酷的，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这都是一场无法避免的争斗，总有人要因此而葬送性命，用他们的生命，铸就最后胜利者的丰碑与谈资。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约纳斯做出抉择。
　　他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人生过去的三十多年中，被他当作信仰的东西最终只是一场儿童时代的幻想罢了。
　　伊莎贝拉·怀特夫人隔着潜艇巨大的窗户看着对面那座沉默的基地。
　　它就这样伫立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反应。
　　第61章 策反（二）
　　代表着整个联邦大会的舰队就这样静静地悬浮在海水中央，无数炮弹与枪口正对着整个北冰洋海底基地。
　　距离刚才那段“对话”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小时。
　　但伊莎贝拉·怀特夫人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坐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约纳斯给出的最终答案。
　　她当然知道这是个几乎无法做出抉择的局面。
　　她做了约纳斯将近十二年的顶头上司，不至于说能将他里里外外所有都摸得一清二楚，但对于他这个人的性格，却还是有着十分的把握。
　　他知道约纳斯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相反，在他伪装出来的理智背后，有着极为深刻的感情用事打下的烙印。
　　真相对于约纳斯来说固然重要，但如果真相需要用埃尔温·穆勒以及所有RHC计划学员的性命来作为交换的时候，似乎一切都会变得没那么重要。
　　“你觉得你这位好学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转过头去，看向坐在一边的埃尔温·穆勒。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早已饱经风霜，腿脚也不似从前那般便利，但就这样端坐在那里的时候却依旧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常年在官场打拼后产生的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直到今日都没有被消磨殆尽，反而因为容貌的衰老，显得更加容易让人产生尊敬顺从的感觉。
　　伊莎贝拉·怀特夫人啧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想再面对这样的一位“老前辈”。
　　埃尔温·穆勒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原本因为皮肤衰老而变得下垂的嘴角此刻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当初的我是怎么做出选择的，那么现在的他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抬手，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准备了良久，此刻已然凉透了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由热转凉后的黑咖啡变得更加苦涩，可这位老者却根本没有对此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当初的我犹豫心软了，没有做到最好。”
　　伊莎贝拉·怀特将眼珠转到眼角，透过余光轻蔑地看着身侧的这个小老头。
　　“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埃尔温·穆勒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老师没有做到最好的，学生一定能代替他做出更好的选择。”
　　伊莎贝拉·怀特夫人精致的面容下透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扭曲：“你就那么能确定？”
　　这一次，她没有得到回答。
　　她也不恼，只是就这样看着面前依旧全副武装的北冰洋海底基地：“我们不如赌一赌，怎么样？”
　　埃尔温·穆勒端坐在原位，垂眸看着面前的桌檐，一副请君任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反应和回答的样子。
　　“如果你的学生如你所说的那样选择和那群C区中心处的反叛者坚持抗争到底的话我就留你一命。”伊莎贝拉·怀特夫人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在面前的桌面上，“但如果他选择放弃你们所谓的真理，转而回到联邦大会，那么我想，就算我不动手，你自己也一定会羞愧于存活在这世上的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可面前的北冰洋海底基地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
　　所有人都在等待约纳斯的消息。
　　整个世界在这将近一天的时间内都仿佛停止了运转一般，屏息静待着面前这座基地即将做出的反应。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来自于约纳斯的回复的时候，主舰艇内的虚拟屏幕却在此刻检测到了一条来自于北冰洋海底基地发出的微弱信号。
　　那是一则视频通话请求的讯息。
　　技术人员连接了那条信号，巨大的虚拟屏幕上很快便出现了约纳斯的脸，伴随着他刻意放缓的呼吸声，被同步投射到了周围所有潜艇中的驾驶员面前。
　　“我应该怎么做？”他隔着屏幕，眼神却没有聚焦于面前的仪器之上，而是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伊莎贝拉·怀特夫人如同一名胜利者一般转头看向埃尔温·穆勒：“你的行动已经到达哪一步了？”
　　“他们没有对我的行动做出限制。”画面的那一头背景带着些漆黑，让人有些看不清约纳斯的面貌，“选择权依旧掌握在我的手中。”
　　所有人都看到，画面中的那个人终于在这一刻将目光投向了仪器屏幕。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几乎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将要隔着屏幕被看穿的熟悉感，那是约纳斯·阿德勒作为他们主教员的时候都极少出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