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织网
虽然只有年轻时的交集多,但贺牗他还是了解的,这人看着没个正形,实际心思敏锐,哪怕一个墨团,也能被他瞧出异常来。他远在随州已然危机重重,盛鸿祯希望京城的风雨能尽量晚些吹到随州去。
远在随州的贺牗对刺真的动作全然不知情,他正在停尸房内观察那两具尸体,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目眦欲裂,确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而亡一般。
“六出,伞拿来。”
贺牗将其中一具尸体的上衣解开,露出胸口及脖子。
听到吩咐,六出把早就准备好的红纸伞从黑色的伞套里拿出来递给他。
红色的油纸伞打开,对着窗户投射下来的阳光。贺牗仔细检查尸体的每一处。
随州关于鬼怪的传言很多,贺牗只是耳朵听听,实则没当真。鬼怪哪有人心险恶,况且若世间真有鬼,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何至于天下还有恶人逍遥法外的道理。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传言是张轶那些人有意为之,喜闻乐见的局面。
油纸伞慢慢移至尸体肩颈部,贺牗目光一凝,倏地弯下腰凑近脖子处瞧了瞧,接着用指腹在皮肤某处轻轻摩挲。
“好一个惊惧而亡,好利的刀。”
贺牗嘲讽出声,收了油纸伞扔给六出。
张轶虽有些蠢笨,倒也是有两下的。若非他结识司然,当真也如随州当地百姓一样被三言两语浑蒙了过去。
这二人身亡原因,他心中已有定数,只是还有一谜团未解……
出了停尸房,顶好的阳光有些晃眼,贺牗在县衙的正门处和张轶打了个照面,不难瞧出来是专门等他的。
果不其然,张轶近乎迫不及待迎上前道:“贺大人可瞧出什么了?”
他神态间不见丝毫慌乱,看来对自己的手段十分自信。贺牗心下一笑,想起来张轶确也有自信的资本,那样杀人的手法,除非仵作,外行人根本查不出来。可惜张轶千算万算,没想到他因为结识司然,因缘巧合之下,得知在阳光下用红油纸伞能发现隐秘伤口的法子。
“在衙门前人多眼杂未得仔细瞧瞧,如今倒是看得仔细,确如张大人断言,那二人惊惧而亡,模样骇人。”
贺牗装出一副未查出什么的失望神色,转而微微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莫不是真如百姓所言,无名山上闹鬼!若是这般,张大人可要离得远些,万万不能去。”
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到今日的,多少都是有点手段和戴了不少面具的,张轶一双眼睛在贺牗的脸上看了又看,一时竟真看不出什么心思来,只得没好气说应声,“用不着贺大人操心!”
说完,他目光不由落在六出手里的伞上,心里起了一丝提防。
“未有风雨,贺大人怎得带上了雨具?”
贺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色不惊,笑笑应道:“本官在京城过惯了精细日子,不喜烈日灼晒。怎么?这也在张大人管辖之内?”
一句话把人搪塞了过去,顺带膈应张轶一下,登时把人噎的说不出话来。
二人你来我往交锋几句才算罢休,待离衙门远了,贺牗才对六出吩咐,“等回了宅子,你把前几任通判的家仆都叫到院子里。”
第56章 织网
打马去宫城的路上,京城的百姓大多在窃窃私语刺真紧逼边关,言语中不乏担忧。盛鸿祯看在眼中,陡然生出世事变更的苍凉感来。
文朝强盛时,刺真俯首称臣,哪里敢造次。而今国力衰弱,只是陈兵边关,便能让人心惶惶。
从宅邸至天禄阁,盛鸿祯大约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大抵是刺真使臣递了信回去告状,铁了心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对文朝用兵。木法沙只是众多王子中不成器的一个而已,于刺真没有任何损失。
天禄阁内,赵献对着边关递过来的折子看了又看,苦思不得应对的法子。边关缺粮草,这场仗短时间内结束不了,冬衣还未有着落。一桩桩的事堆积起来,全是关乎银钱的。不说国库是否充盈,就是充盈了,也大多被顾党把持。
“老师,边关能撑多久?”
盛鸿祯进来时,赵献头未曾抬便问。
守边关的将领和士兵都是忠肝义胆,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赵献哪里能让这般尽忠之人死于朝廷诡谲。
福安让人搬了文凳来请盛鸿祯坐下便遣散内侍守在天禄阁外。偌大的天禄阁一时只剩下师生二人。
盛鸿祯眉宇紧皱,还未开口,就已经道尽情势不妙。他没有回答边关大约能守多久,转而提起私铸钱的事。
“陛下遣贺牗去了随州,想必为的便是私铸钱一事。臣斗胆问陛下神龙司调查进度。”
神龙司向来只忠于皇帝,不受命皇帝以外的任何人。他们是皇帝放在朝臣和民间的耳目。
赵献心中仍在焦急边关战火,但老师必然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些事,想了想神龙司最近呈上的线索,就回道:“那顾宣武贪污军饷和阵亡士兵抚恤金,似乎……还有百姓因此来京告御状,朕却未曾收到一份御状。”
身在高位的天子,哪怕已经尽力低了身子去看自己的江山与百姓,可是总会有些看不清想不到的东西。
盛鸿祯适时提醒,“陛下,从古至今,未有几份御状是真能到达圣听的。犯了律法的人,有的是手段掩盖自己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