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莫问
水声听着就让人浑身清凉,梁明远回头冲坐在石桌旁的老师问:“这鸟可认人?”
盛鸿祯知他要做什么,瞥了眼八哥道:“虽是旁人送的,这些日子却也认得人了。”
说到这里,心下暗自道:说什么聪明,却也没听这畜生说什么话。
好在这鸟也不算是个白眼狼,将它放出笼子还知晓飞回来。
闻言,梁明远才放心打开笼子,八哥先是探头四周瞧瞧,之后才谨慎的扑腾着翅膀飞出来站在石缸边缘盯着蛤蟆口中吐出的水流。不消梁明远引诱它,自己便戏水梳理羽毛。
一人一鸟竟也合拍,梁明远嘴角上扬,“莫不是贺中丞送的?”
“京中除了他还有谁如此闲散。”盛鸿祯大大方方承认,顺带着嫌弃。
玉喜什么都收拾妥当,就等主人家了。
盛鸿祯扫过湿了羽毛的八哥,不由得起了将它也带去见见世面的心思。
士大夫出行,多则带十位仆从,少则两位。玉喜牵马,另有两位挑物。师生两人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人。
两位主人家骑马并排走在前头说话,八哥则又被塞进笼子里在家仆的扁担上挑着走。
到了地势开阔的山野,摆上茶果,盛鸿祯同梁明远下马。
这处已经聚了不少人,更有雅趣的玩起了捶丸。
“如今你刚调任户部,多与银钱打交道,万事当心。”
盛鸿祯坐在一处大石上,拿掉头上的斗笠。
玉喜拴马去了,剩余的家仆端了茶给二人。
梁明远恭敬道:“老师放心,承宣知晓。户部内多为顾党,虽然行事略束手束脚,可尚算顺遂。”
顿了顿,他又说:“前些日子贺中丞到户部寻问王四奎之人的户籍,是否与案件有关?”
“贺牗?”
拴好了马,玉喜将八哥放出来,那小畜生真认人,自觉落在盛鸿祯肩膀上。盛鸿祯捏了鸟食喂它,满腔心事。
那人去户部查过王四奎,甚至要比杜介他们反应更快。难不成王四奎能都吐出来,也是他所为?
但这样的贺牗太不符合平日里的性子了。哪怕是再久远些……
思绪将要回到先帝当政的时候,一个赘木做的小球滚到他脚下,想来是捶丸的人不小心失手。
远远地有人走近,盛鸿祯弯腰把木球捡起来,对梁明远道:“这事你莫要管,将心力放在户部即可,提防顾党的人挖了什么坑等你。”
两方博弈胜负未可知,盛鸿祯不欲学生卷进来。他主掌中书省,若出了事,想要护学生也多有桎梏。
说话间,那人已经走近,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感叹不是冤家不聚头。
来要球的正是今年春闱的副考官张轶。盛鸿祯打眼看去,发现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学生也曾打过照面。
刘望面上颇为尴尬,仓促行了拱手礼,竟连客套话也未说。
夺了小皇帝想留给盛鸿祯的考官一职,再加上众多学子行卷,张轶如身在云端,早忘却了自己几斤几两,真的才学过人般。这会儿见了盛鸿祯,态度颇有傲慢。
“竟是巧了,盛相也来此踏春?”
木球在手里转上几圈,未待对方伸手,盛鸿祯就扔在地上。见张轶神情一僵,他不觉有异应道:“这么多人都在踏春,可见巧的不止盛某。”
掉在地上的木球压弯了刚长出来的青草,张轶是断不可能屈身去捡的,只能刘望做这个弯腰之人了。
梁明远目光落在刘望的脊背上,轻笑闲聊,“听闻你前些日子到我老师面前行卷被拒,眼下这么快就得了张大人青眼,可见你也是个有能耐的。”
刘望脸色霎时铁青,强行笑道:“大人谬赞。”
难得的好天气,凭白惹了晦气。盛鸿祯转身要走,被落了颜面的张轶喊住他。
“盛相公!”
盛鸿祯莫名回头,还没开口,一直不说话的八哥却不知听了哪个词,登时开了窍般伸着脖子人模人样道:“亲亲盛相公,亲亲盛相公……”
第16章 莫问
周围的人还闹着,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各自都是不知什么个情况,只有那该拔毛下厨的八哥说的欢快。
张轶从刘望手里拿过木球抛起又接住,半晌怪异道:“没想到……盛相公还有这等癖好……”
盛鸿祯整理仪容比谁都快,处变不惊的把八哥递给身后的玉喜,嘴角带着笑,比在场的都平静。
“盛某喜好与张大人无关。”
几个人散开的时候自然没有给好脸色。梁明远神色复杂,看了看老师,又看看那只无辜还求表扬似得八哥,最后想到贺牗,压低嗓音问:“老师……学生不明白……”
不知他不明白,这事被谁瞧见听见了都不会明白。盛鸿祯重新带上斗笠,不冷不热撂下一句话。
“有些事不必要明白。”
玉喜急忙招呼挑物的家仆干活,还不忘给八哥挂在扁担上,路过梁明远时,偷偷摸摸提醒,“大人莫问了……”
他私下做了个生气的表情,梁明远登时领会再不多言,跟着老师骑马回去。
最了解盛鸿祯的莫过于一直侍奉他的玉喜,主人家这会子懒得理人,定是动了气。
就知道那个送鸟的贺牗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等玩笑也是开得的?
赶在主人家表露心情前,玉喜就牵着马殷勤说:“家主莫气,待回去了,小人将那嘴碎的鸟拔毛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