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负伤
郁祐津津有味地听着他细数谢诏是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倒是被勾起了兴趣。
谢诏这个人,最是“正人君子”不过了,郁祐这模样身段明里暗里地勾引了六年,也没见着他上钩。若说是不喜男子,可也没见他身旁有过什么女子。寻常的贵族子弟到了他这年纪就算是不娶妻,也得有几个侍妾,再不济也有个通房丫鬟暖床不是。可谢诏愣是男色女色都不肯沾一点,就算谢氏门风再高洁,也说不过去。郁祐一度猜测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模样清俊的小厮?只怕不是小厮。郁祐仔细琢磨了一番,能够约谢诏私下在酒楼见面的人可不多啊。
拐角的雅间里,飘着淡淡的茶香。
“近日风头紧,不好在其他地方约你见面,就选了这处人少些。你若是不习惯,下回我再另寻地方。”少年瘦削的脸上露出浅笑,身量单薄,一副纯然无害的模样。
“无妨。殿下信中说有要紧事相谈,是什么?”
“说了多少回,私下叫我阿暄就好,怎么长大了反倒生分了呢。”
谢诏顿了顿,轻喊了句“阿暄”。
郁暄这才接着说道:“你近日可曾听闻宫闱中的流言,宫人们都在传父皇旧疾难愈,拖垮了身子,只是靠着汤药吊精神。暗地里已在召集心腹大臣,商讨……易储之事。”
“不管真假,事关圣体康健和社稷安定,不该妄言。”
“是真的。”郁暄尝了口茶,口中回暖,“好几回我去宫中拜见,都碰上父皇咳血,寝殿里都是药味儿,每回都不一样。”
“景安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同你的情分不用言说,这些年我是如何的处境你最清楚。如今朝中倒未有风波,可我既然有所察觉,东宫自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我如今最怕的是这些闲言碎语传到太子的耳朵里,父皇子嗣绵薄,太子他向来视我为仇雠,若是要做些什么,我确实难以自保。”
谢诏凝眉垂目,他很清楚郁暄在宫里头的地位。当今圣上一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幼时便夭折,二皇子郁璟是皇后嫡出也就是如今的东宫太子,其资质实在是难当大任,说是愚笨也不为过。而郁暄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的生母是边夷一个小部落的战俘,被首领当作礼物献给了大周皇帝,偏偏又怀上了郁暄。生产之时气血亏虚,郁暄还不满周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他是在旁人一声又一声的“蛮夷之子”中长大的,圣上并不怎么在乎这个皇子,宫人们就愈加不会在乎,缺衣少食那是常有的事,他也没处去讨公道。
谢诏还记得他第一次见郁暄时的场景,他手上脸上全是伤,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跪在地上,捡破碎的玉佩,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而郁璟趾高气扬地站在一旁冷嘲热讽。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家训,顶撞了太子。
“若真是如此,我定竭力护你周全。”
郁祐笑了下,“另外,还有一种传言说……父皇想要立的是皇太……”郁暄噤声,因为谢诏忽然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谢诏顺手拿了桌上的筷子起身,放轻步子挪到门口。郁暄见状躲进了帘后。
就在谢诏打算擒人之际,门从外边被踹开了。然后他被一个活物扑了满怀。等他看清那活物的脸时,本能地皱起了眉头,撒手一放。
“啊哟。”郁祐摔了个扎实,却还是捂住酒瓶不肯撒手。他愤愤然回头,盯着谢诏的脸看了一会儿打了个酒嗝。
“嘿嘿,还真是你啊……我还当他们诓……诓我来着。”
“……见过殿下。”谢诏这礼行的不情不愿,谢三公子最讨厌酒鬼,所有的酒鬼中最讨厌郁祐。
“不客气,不客气。”他挣扎着起身,好不容易站稳了,晃晃悠悠地往软榻上走,也不见外直接坐上了。就着方才谢诏喝过的盏子,灌了一口,咂么了一会儿发现是茶,脸都皱起来了。“酒,额……酒呢。”
“殿下醉了,我命人送殿下回府。”
郁祐不干,把杯子重重地一搁,一条腿跨上了矮榻,指了指谢诏又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你,按辈分,得称我一声皇叔!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
他又拿着酒瓶往茶盏里倒酒,瞧见桌上的两套茶盏,呆愣了一会,然后对着帘后大喊:“是哪个不长眼的啊,鬼鬼祟祟躲着,本王在此......也不出来,拜见?”
谢诏看了眼里屋,他和郁暄私下见面的事情不宜外传。就上前想把这醉鬼拉出去,“殿下喝多了,此处只有我一人。殿下还是早些回府为好,免得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谁知这人看着纤瘦,发起酒疯来力气倒是大,把手一甩,上去就扯着谢诏的领子。眯起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地瞪着他,“谢景安你是不是……给我戴绿帽子啊?说,找的哪个馆儿里头的狐狸精在这私会!”
第4章 负伤
“皇叔。”郁暄从帘后走出,恭恭敬敬地朝郁祐行了个礼,若论年岁他只比郁祐小了两岁,可身形瘦削,言行举止都小心翼翼的,乍一看还真像个受人凌辱温吞谨慎的落魄皇子。“不是有意要避着皇叔,侄儿与景安是旧友,多时未见甚为想念,便约在了此处小叙。只是不便叫旁人晓得,怕传出什么不该有的闲话,这才躲了躲,还望皇叔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