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极刑1
郁祐分不清这话的真假,因为谢诏确实不怎么喜欢他。纠缠了六年,依旧不喜欢。当初郁祐爽快地写了认罪书,签字画押,条件是临死前要和谢诏见上一面。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小畜生想杀他,躲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可心里总存了点儿天真的期许,或许那薄情的谢景安能看在他快死了的份上,和他说会儿话。
但谢诏还是那个谢诏,不会可怜郁祐。
“皇叔想不想知道他和朕说了什么?”郁暄自顾自说下去,带着点折磨人的兴奋:“叛国罪臣,未曾手刃已是仁慈。”
这确实像谢诏会说的话。
“不过小皇叔你不用担心,朕已经安排他主刑,三日后你在行刑台上定然能瞧见他的。朕近日来就是带个话,话说完了就不陪皇叔叙旧了。”
郁暄走了,郁祐拖着镣铐又重新坐到了地上。心想:也好,总归还能看上一眼不是?
谢诏来送他,那最好不过了。
临近正午,烈日晒得蝉声轰鸣。可百姓依旧把刑场围得水泄不通,这是新皇即位以来第一次示众行刑,也是大周开国以来头一回,皇族宗氏被绑上行刑台。
台上总共跪了七人,全都是此次犯上作乱的“罪臣”,其中以郁祐为主谋。郁祐跪在最中央,捆手的麻绳都被晒得滚烫,汗流进眼睛里,很是刺痛。他恍惚看见了几丈远处的人们的表情,有惶惑好奇的,也有鄙夷唾弃的,无一不是在等着这场热闹开局。
又过了一刻钟,监斩官开始坐不住了,低声问了好几次。南平侯亲自主刑,这尊大佛不到谁也不敢妄动,可眼看着行刑的时辰快到了,也不能坏了规矩。
场外传来一马蹄声,短促的马儿嘶鸣后,那位战功赫赫的朝堂新贵——南平侯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刑场。
他身上还穿着轻甲,像是刚从军营回来。阳光照在这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也照不出半分情绪,薄唇细眼,真真是一副薄情的模样。当初怎么就觉得这人生的好看呢?郁祐如是想着,一边想,一边看着。但谢诏没有看他,可能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堆死囚里哪个是他。
“恭迎南平侯。”监斩官松了口,行了礼。
“可误了时辰?”
“未曾,未曾,还有一刻钟。侯爷请到座上歇息片刻。”
“嗯。”谢诏点了下头,走上了行刑台,坐在了最上面主刑的位置,正好和郁祐面对面。
郁祐对着那张冷冰冰的脸粲然一笑,“相识一场,怎么都晓得不徇个私,替我带壶酒来也好啊。”
监斩官:“刑场不许喧哗!”
谢诏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
“你就只想说这些么?”他开口,声音淡淡的和他的性子一样。
郁祐倒是发笑:“不然说什么,说我有多后悔犯下这滔天的罪过,然后再去跪求那小牲口绕我一命?”
“……你若是知错,陛下仁厚未必不会留你一条性命。”谢诏拧起了眉。
片刻沉默,郁祐敛了笑,难得认真起来好像真的在考虑他的建议:“这样啊——那南平侯可以帮我带个话吗?”
谢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一板一眼道:“可以。”
“侯爷走近些呗,这些话不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堂堂南平侯总不会怕我身上还藏着什么暗器吧?”他死到临头,唯有一张嘴还是那般,半点便宜都让不得。
众目睽睽之下,谢诏起了身,众人皆屏气敛声,想着这位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是不是要上去亲自动手,结果了这个油嘴滑舌的浪荡子。毕竟举城皆知惠帝幼子,先皇幺弟,当今圣上的小皇叔——郁祐,风流成性、偏好龙阳,痴缠谢家三公子多年,若不是顾念皇家颜面,照谢氏一族那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清高门风,谢诏早就把他打得下不了榻了。
谢诏的影子把郁祐整个人都罩住了,郁祐这才得已全然睁开眼。
“蹲下来点儿啊。”他得寸进尺道。
谢诏蹲下了。
郁祐嘴角挂起一丝狡黠,但身旁的人没能看到。他贴着谢诏的耳朵,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果不其然,谢诏僵在了那里,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郁祐眼疾手快,在他恼羞成怒之前碰上了他的唇。
是温软的,好像还带着战场的肃杀之气,却又那样让人安心。原来他的唇是这个味道。
郁祐被推了一下,往后倒去,很快就有人上来把他按住了。他忍住不大笑起来,嘴角还在沁出细小的血珠,可见方才有多用力。
他实在是太爱谢诏的这个表情了,茫然无措而后是惊骇羞恼,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追在他后头六年,都没瞧见过这样的好景色。
监斩官自是也没料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叫差役下去整肃刑场,然后对着郁祐厉声训斥,好像他玷污的是他老娘一样。
谢诏拿手指蹭掉了嘴唇上的血,胸腔起伏了许久才平静下来,阴着脸转身。
“别这么小气嘛,谢景安我也是头一回,你不吃亏哈哈哈哈……”
前面的身影又僵了一下,然后坐回了监斩的位置。只是眼神再没落到郁祐身上。
鼓声响起,监斩官忙道:“侯爷,时辰到了,该行刑了。”
“嗯。”
郁祐被压住了后颈,动弹不得,他看不到谢诏的脸了,不知道等他死后那张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厌恶、痛快还是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