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摊开手心,里头捏着一把冷汗。
太可怕了,居然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果然打坐时不该睡觉的。
回想刚才那个噩梦——
越长歌心有余悸,她以手为扇,自面颊旁扑棱出点凉风,轻轻呼出一口气。
片刻后。
她忽地将自己胸侧布料掀了一角,就像展开燕国地图一般,小心翼翼地抽出一迭银票。修道之人通用的。
这一看,银票扎扎实实,安安稳稳地呆着,不愧被自己收在如此贴近心的部位。
再往桌上一望,自己新写的话本迭得整整齐齐,如今已经剩不下几本,皆卖了出去,最近也正是靠着这个,攒了这笔不小的财。
她将钱塞了回去,安心地躺下。
噩梦罢了。
本座离破产还远着呢。
*
九州岛打西边的最南边有个地方,叫做太初境。此乃天下第一派修仙宗门,家大业大,如今风头正盛。
宗门中有六峰,也分六脉。
越长歌身为六峰长老之一,主掌黄钟峰。
“黄钟”二字,与乐有关,显而易见,峰主大人和她的徒儿们主要修音律。这几年天下太平,宗门都在休养生息,也没有什么动荡可言。
她每日所做,无非是早上去听个晨会,和别的长老以及掌门共商宗门生计。
午时休憩,没事儿在宗门里遛弯,或是去人家峰上坐坐。
混到下午时便回来,关爱一下自己的徒弟们。
晚上打坐睡觉,或是写写话本,以作消遣。
她的峰上也没有什么特色,比弟子温柔能干比不过鹤衣峰,比弟子优秀严谨也比不过灵素峰。
主要是徒弟们多,特别多。
……还贼能吃。
在曾经的一段时日里,越长老每月那点可怜的俸禄,全填饱了这群嗷嗷待哺的,还没辟谷的小东西。
自己穷得噼里啪啦叮当响。
最近几年事态很是好转,一些年纪大的徒儿懂得养家挣钱,乌鸦反哺,以尽孝道。
越长歌的手头不再那般紧张,甚至有些余财可以挥霍。
早些年借下的那一批外债,账本都是黄钟峰的大师姐在算。
她年纪最大,跟着越长歌也最久,做事可靠且让人放心,除了抠门一些也没什么别的不是。
昨日越长老做了那般可怖的梦,半夜惊觉,早上一爬起来,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拉着大弟子在房间里清算旧账。
叶梦期打着算盘,思忖了很久,时不时这里添一笔那里添一笔。
“其他峰脉倒是没什么问题,师尊,都还完了。”
叶梦期抬起头来,瞥向越长歌。
“如此甚好。”
面前的女人支着下巴,闻言笑容有些放肆起来,堪称乐不可支,毫无什么长老的尊贵感,倒是那双凤眼一弯,就生出了许多妩媚之气。
“师尊。”
算盘一搁。
叶梦期冷冷道:“您先别来得及庆幸——除了灵素峰。”
“什么?”
“您自己看。”
越长歌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早还完了这家伙。”说着她伸出一指,将账本挪过来,粗略扫了两页,忽地色变。
越长歌啪嗒一声戳上“……二十万”几个字,不可置信道:“本座记得,总共也没有借这么多。”
“没有?”叶梦期合上账本,她冲师尊露出了一个很绝望的笑容:
“师尊怕是忘了。”
“这些都是柳长老让黄钟峰赔的利息,以前我们是从来没有堵上过这个窟窿眼的。”
“什么?”越长歌眉梢紧蹙,很快,她抬起手来掐指算了半晌。只听得几声拉扯,徒儿的算盘也被她抢来打得噼里啪啦响。
片刻后。
叶梦期忍不住将算盘抢过来,“账没错。再算个百来遍,也不会少一分一文的。”
“……”
让人窒息。
越长歌心侧那点银票在灼烧,她思忖着把这次大卖话本的钱垫上去,估计勉强够。
只是可惜。
好不容易攒下的,还没在身上捂热乎呢。
罢了罢了,不负债就行。
往后的日子便轻松了。
正紧张打算时,门外忽地撞来一黄衣少女,泪眼朦胧地朝越长歌奔来,“师尊师尊师尊尊——”
黄衣少女眉心有一朱砂点,脸颊尖尖的,瞧起来很是活泼机灵。
“怎么了?”越长歌冷汗突生,瞧了她便心慌。
这位小祖宗叫做陈跃然,是她收的三徒弟,自小有些主意,总想着发家致富。
前些年她下山研究生财之道,似乎有些反向作用,总是赔得裤衩子都不剩。
“师尊……我,”少女点点指尖,甚是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您能给我点银钱吗。”
越长老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稍微抽搐了片刻,她果断回答:
“不能。”
陈跃然忽地跪下来,抱住了师尊的一条腿,将面颊贴在上头,泪流满面:“师尊,可是——”
“生意赔钱了?”
“没,还挣了一点点。”
少女的衣领被提了起来。
“又犯什么事了?”
“师尊,”陈跃然眼睫毛眨得飞快,似乎有些害怕:“我要是如实交代,您能不能不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