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给我摘一朵花吧,荼蘼花90
拓跋野对他的话仿若未闻,漠然在那里并不说话,他的态度坚决,已然将答复表明,麦拉斯眉便压了压,转身想要离去,却恍然看见一点血色。
他转身的动作顿住,定睛望去,便看见拓跋野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掩藏在袖口下,衣物把手掌遮去了大半,他却分明能看见那手掌发黑,有着暗色的血爬满。
麦拉斯上前一步,本以为是他照料江不闻时无意蹭上的血,然而认真观察去,却发现那血迹分明就是来源于他自身,发黑的手背上隐约有青筋爆出,薄皮之下,似乎慢慢蠕动着什么东西。
麦拉斯倏而弯腰,抓住了他垂下的手腕,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他失态地喊了一声,拓跋野的手被人带动,血红的眼底闪了些波澜,头漠然地转了些。
目光移到那只可怖的手掌上,却没有作半分停留,只是尝试抽出,然而麦拉斯却铁了心地要桎梏住他,没让他得逞,反倒将他的衣袖掀开,要观全貌。
这一次,阿索那的小可汗眉宇间终于染上了一层怒意,带着威严和压迫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抽手背过。
他这一套动作很快,只不过还是让麦拉斯看见了端倪,果然如他所料,那手不但掌中隐隐出血,薄皮下连接的青筋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平时遮掩在表皮下的手筋此刻全部暴露,错综长杂,青黑一片,一直连接到了手臂之上……
这还只是他掀袖可以察觉到的范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谁也不知道那些青黑的长筋最终通向哪里,而长筋周围隐隐蠕动的又究竟是什么。
麦拉斯眼里不由生出了些怒火,那是焦急中演变出来的愠气,他想起拓跋野杳无音讯的这段时间,又回忆起战场之上,他脸带白金面具,跟在余绥将军身后的情景,诸般联想,最后开口道:“是不是蛊毒?是不是?!”
拓跋野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眼睛牢牢地盯着江不闻苍白的面孔。
“出去。”几息后,他才沙哑地下令。
“这是什么毒?……你这些天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麦拉斯忠诚随和,很少有强硬的时候,只是现在,那日苏生死未卜,拓跋野又这般作态,心中沉稳早就维持不住。
“须卜……出去。”拓跋野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重复一遍。
他的满眼的血丝与自己对视,麦拉斯心中激昂便刹那便扫平,僵在原地停了须臾,看见他态度的决绝和任性,终于猛吐一口气,愤懑地挥拳砸向帐口,转身离去。
帐内,拓跋野在几息后,重新低下头,面色沉冷,隐隐发白,他那只完好的手依旧抓着江不闻,好像和他的肌肤融为一体般。
又一夜。
时间到达最后一天。
军医来过几趟,面对江不闻尚存的一口气息,脸上稍稍露出了一点惊讶,例常检查交代好后,帐中便又剩两人。
拓跋野死守了两日,完全没有合过眼,好在江不闻除了第一天的发烧外,往后都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要熬出险境的第三夜,江不闻却开始挣扎颤抖,在床榻之上不停地蜷缩乱动。
比前几日更多更急的汗从身上沁出,他的表情十分地痛苦,好像在经受着什么莫大的磨难,口中呻吟不断,唇齿颤动。
守在他身边的拓跋野忙上前,凑到他的身边,将他乱动的手按住,闷热的吐息落到他的耳侧。
“江应,别怕……我一直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哑又有磁性,带着尽可能的温柔和安抚,江不闻被他抓着的手一晃,在这痛苦难捱的须臾里,竟隐隐恢复了一些神志。
“我……”他沙哑干涩地开口,模糊至极,“我……的兔子。”
拓跋野离他更近,几乎要完全匐在榻上,面容贴上了他的侧脸:“江应,熬过去……”
江不闻说的话颠三倒四,被握住的手背上蹭上了一点柔软,那是拓跋野因为动作而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
“我跟你说过,我以前……”他一字一喘气,“有一只兔子……毛发很软。”
拓跋野脑中模糊,眼中酸涩,心口如同刀削一般疼痛——江不闻说的兔子,他有印象,那是两年前的山洞里,江不闻半昏迷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取暖,碰到他头发时说的话。
他感到身前人的生气在一点点地流失,曾经对方说出一个字,便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悟性在此刻却不管了用。
拓跋野便颤声试探说:“你冷么?江应,是不是冷?”
江不闻感觉身体沉重,鼻息间有淡淡的酒香,是他最爱喝的草原白……草原白,他以前有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喜欢吃草……
草原白……草原不是绿色的吗?为什么……
他的兔子哪里去了?
“你知道……知道后来吗?”江不闻杂乱无章地问道。
拓跋野忍不住抱住他,死死贴近着他的肌肤,感受他呼吸而带起的轻微颤动——他无法回答江不闻的问题,他感觉江不闻好像要离开了……他几乎要说不出话了。
“后来它、在我喂它的时候咬了我……我就把他放跑了。”江不闻断续说,急喘着气,“之后它回来找我,我没要它。”
“那是它罪有应得,”拓跋野抱着他回复:“你对它好,它反而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