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跟问茹说话，只是让其在一边瞧着。
　　“美人带奴婢来看她，是为了……”
　　“你觉得她疯了，对吗？”
　　“是。”
　　胡婕妤时而念叨家人，时而谈起年少时的经历，有时又想起凤仪宫后院的那片荼蘼花。听不清她具体在说什么，主题亦十分跳脱，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呢。
　　“这就是将来的柳双娥。”
　　问茹质疑道：“娘娘锦衣玉食，陛下断不会送她进冷宫。”
　　“你觉得她有吃有喝，有家世，还有陛下的宠爱，就能高高兴兴下去是吗？”谭美人冷哼一声，替胡婕妤挽头发的力气都重了些，惹得她倒吸口气，“你忘了恭懿皇后是怎么死的？”
　　“恭懿皇后乃是产下公主以后，过于虚弱导致去世。”
　　“这样的话你哄骗后人还差不多。”恭懿皇后的死因谁都明白，从后宫上下到朝廷，只是碍于纪蒙尘的面子不好明说。
　　她知道问茹时常到甘露殿去回话，即便问茹并非全然是陛下的人，那也是跟着太后的，多少也会向着陛下。
　　问茹有资历，有的时候有些话说错了，看在已故太后的面子上，陛下并不会施以惩戒。
　　让她来当中间那个传话的，再好不过。
　　谭美人继续说：“陛下害死了恭懿皇后，就小心再害死了小柳。既然能把她当作替身，就说明二人性情相似。她们会不会有相同的结局，我可不好说。”
　　问茹知道这话是要说给陛下听的，点头应下：“奴婢有机会，会把话带到甘露殿。”
　　做主子之间传话的，少不得要有意粉饰原话中锐利的地方。
　　她家中有人在前线，当面去说，纪蒙尘或许真会一怒之下将她怎么样了。有问茹作中间人，她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你就照着原话说就好，不必顾及陛下的心情。”
　　-
　　四月十八，许府大婚。
　　朝廷上下官员都收到了请帖，会不会来又是另一回事。
　　柳双娥在行宫里的池塘前观莲，听橘白讲宫外递来的消息。
　　这场喜酒，可是热闹得很。
　　寻常与纪云宴往来的都是小世族，不知是否是看在许一觉的面子，竟也来了不少大家族的官员。
　　橘白给她扇凉，问：“姑娘笑什么？”
　　纪蒙尘能那么快冲破重重阻碍而上位，笼络大世族的人心是个关键。
　　前朝皇帝荒谬，不大把人当人看。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杀，遑论时时进谏的臣子。
　　当庭杖责能捡回来一条命已是万幸，多得是被活活打死的。寒了臣子们的心，更寒了世家大族们的心。
　　是以纪蒙尘曾承诺，必不会亏待了他们。
　　可惜后来邵家被清算，秦家作为小家族被抄斩，柳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大伤元气。
　　宫里宫外没几个能真正说得上话还不会挨打的人，不少人眼巴巴指望着柳家。可柳安闲在南部征战，什么时候能回来也没个定数，臣子们自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太子那边势起，陛下这边得不到好处，那便往许一觉喜酒这个灰色地带走去。探一探太子党的虚实，也敲打敲打陛下。
　　让陛下意识到：该笼络人心了。
　　行宫规矩少，到底心情要好些。今年还没到莲花开得正盛的时候，看着池塘里喜庆的鲤鱼，她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柳双娥的回答很含糊，让橘白自己去品：“我笑啊，是春夏交替，要变天了。”
　　“是要变天了，”纪蒙尘接过橘白手里的团扇替她扇风，弯着腰说，“一会的功夫天就暗下来了，夏日里的雨下得狠，若是被淋了又要喝苦药。”
　　柳双娥闻言转身，理了理他褶皱的衣领，问：“陛下何时到的？”
　　“刚到，物什还没收拾出来，朕就先来看看你，”四个月的肚子有些显怀，他用手背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要大些了。”
　　“有时能察觉到孩子在动，”她的目光望向纪蒙尘腰间的香囊，嘴角含了笑意，“陛下戴上了。”
　　她闲来无事，想着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几件衣服打发时间，可自己女红实在不好。闺中时光，要么看书习武，要么跟秦眠到处晃荡，家里人也不在意这些。
　　橘白说，不如先缝个香囊练练手。
　　缝出的香囊针脚歪歪斜斜，比起其他嫔妃送的，实在算不上好看。即便丢到街市上去贩卖，也不会有人停留片刻。
　　没想到纪蒙尘还真戴上了。
　　“里面添了安神的药材，朕夜里也安睡许多。”
　　纪蒙尘轻轻拉过她的手腕往里走，二人在长生阁里坐了不到一刻钟，便有豆大的雨滴重重地打下来。夏天的雨下得凶猛，风也大，冷冷的雨丝飘进来，纪蒙尘给她关了窗子，回身过来时又笑起来。
　　“陛下是想起什么高兴事，也说给臣妾听听。”
　　“岳丈要回来了。”
　　她心里一跳，竭力压制住神态的欣喜：“前线战事，爹爹贸然回京，是否不妥？”
　　“他年迈，回来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咱们有了孩子，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多谢陛下体恤。”
　　“等许一觉一到南境，他便可启程。”
　　“许大人？”
　　“成婚之后便走。”
　　“陛下方才笑，是想起今日他们成婚，滂沱大雨很是狼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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