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224
在宁王出生前,凌锦聪慧机敏,甚得先帝宠爱。连带他母亲容嫔,也大有宠冠六宫之势。
后来,时为贵妃的太后冯氏诞下四皇子凌铮。
先帝一时高兴,就将仁宗赐给他的长命缕转赠给了刚满岁的小儿子。
也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夺嫡争储的大戏拉开序幕——
方月深谋远虑、心机深重,三皇子凌锦也是处处与二皇子、四皇子相争,就连婚事上,凌锦都曾求娶过徐宜。
太后深知方月一党势头愈盛,便选择釜底抽薪、避其锋芒,令幼子主动请命出嗣,反而得到了定国公的支持。
而这场夺位之战,最终也以容嫔殉死先帝被晋容妃,但三皇子凌锦被革除谱牒、改名方锦弦告罄。
如今再看这长命缕,宁王只觉讽刺。
本是父母为孩儿祈福、求个口彩好运,没想——经手这长命缕的人,最终都是命途多舛。
他是,秋秋那孩子也是。
思量间,窗外急急传来阵阵脚步声,先是萧副将、后是大管事,两人皆是满脸欣喜。
老管事看起来好似要哭:“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宁王一跃跳起,喀嗒一声将长命缕丢到桌上。
他疾步走到瞭山阁门口,却看见跟在老管事身后迈步走入王府的,是头顶锃亮、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服的李从舟。
宁王脚步一顿。
他竟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李从舟面无表情、神色如常,若非换掉了僧袍,看起来就还是报国寺那位冷面寡言的年轻僧人。
便是当今圣上龙颜盛怒,宁王也从未惧怕。
可见李从舟大踏步朝他这边走来时,宁王心里却擂擂开始打鼓。
李从舟走到近前,在瞭山阁门前的三级白玉石阶前顿步,而后一撩衣摆,恭恭敬敬跪倒在宁王面前:
“昨日探知到……他的行踪,一时情急,所以未及禀报。”
说完这句,李从舟也没给宁王解释这个他是谁,而是就这么跪着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将顾云秋说的那番话,一一转述给宁王听。
只是,他并未透露顾云秋的行踪,也没提钱庄和游记漆铺。
宁王听着,心中霎时五味杂陈。
他一面惊讶于秋秋见事的老成,一面又慨叹那孩子迟来的懂事。
垂眸,看见李从舟还跪在地上,宁王便下台阶俯身弯腰、想将李从舟给扶起来。
扶了一下没扶动,李从舟跪得笔直,抬眸以平静的目光看向他,“我觉得他的话在理,所以也请您将……王妃请来,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听着他的称呼,宁王心头一梗。
即便知道十五载岁月要改口不易,可……哪有孩子唤自己亲娘为“王妃”的?
他不忍妻子伤心,想开口纠正李从舟的称呼。
院门外却传来一串轻咳,伴随着王妃温和的声音,“不用,我就在这儿,孩子你直说便是。”
“你怎么出来了?”宁王奔过去,小心给妻子搀过来。
“成日拘在屋里也闷,”王妃笑笑睨丈夫一眼,“这不是听着了外面的动静,就转过来看看。”
大管事和萧副将挠头,也都退到一边。
他们可不是有意瞒着女主人,实是怕惊扰了王妃、加重她的病情。
他们夫妻说话时,李从舟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着,等王妃坐定、想招呼他起身时,他才摇摇头、低声开口继续道:
“晚辈僭越,有几句放肆的话要禀明。”
“圆空大师抚养晚辈长大,既是晚辈的师父,我亦敬他如父。即便日后还俗,若他或报国寺上下一众僧侣有事,我也必定会以他们为先,并赴汤蹈火。”
这是记恩,宁王和王妃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王妃在报国寺多年,也算看着他长大,这孩子行端影正、稳重正直,要他做了宁王世子就与报国寺斩断前缘,也并不现实。
“此其一。其二,恩师替晚辈取的名字,晚辈用了十五年用惯了,还想恳请陈情,许晚辈继续使用这名字。”
“至于谱牒上如何记载……”李从舟抬头看宁王一言,又欠了欠身,伏趴下去,“劳您多费心。”
他五体投地跪着,姿态端得十分低。
可说出来的话却忤逆悖乱,确实如他所言放肆。
宁王之顾姓特殊,在锦朝何其尊贵,岂可容许后辈子孙想不要就不要?
而且真假世子案惊动皇廷,太后、皇帝、皇亲国戚和宗正院,无论哪个都要来过问一二,断不能随意应付。
偏李从舟不给宁王开口的机会,重重磕了三个头后,继续表明态度——眼下正逢多事之秋,认祖归宗之事不宜大办。
“将名字计入谱牒,在祠堂内拜祭过列祖列宗,便足够了。”
李从舟说完,又认认真真起身给宁王夫妻行了三跪三叩首大礼,并顶着已经有些微红的脑门,直言道出他的隐忧:
“西北战事紧急,真假世子案在这种时机爆出,很容易叫有心之人利用,崩解原本暂时平衡的朝局,于前线补给不利。”
“若太|子党起疑生事,不顾大局从中作梗,西戎定会抓住机会攻□□水关,长驱直入直逼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