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11
夜静了,声音轻轻,教堂早就过了有人的时间。门打开又阖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这里消失,融入黑夜。
庄严的神像伫立在教堂之中,白日里人们敬奉的灵烛还在缓缓地燃烧。石像、祭坛、讲坛、管风琴,壁画,光影寂静,浓郁的宗教气息,一派神圣与虔诚。
来了这儿,歌瑟便陡然变得拘谨,从前都是来祷告,这次是为了逃难,对神主不敬,他已经开始忏悔。
伽梵一早便留意到了他的手,手背被划破了,他拉过歌瑟的手端详了一会儿,又拉着歌瑟往走到通往教堂深处的甬道口,径直到了甬道口的圣水盆之前。
取出一条细缎帕子,往圣水盆里蘸水。
歌瑟大惊失色,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鼓着眼睛质问:“你做什么?!”
伽梵显得极有耐心,解释道:“你的手套被伤口的血凝住了,摘不下来,用水浸湿就好了。”
解释完又重新去抓歌瑟的手,歌瑟一下将手藏至身后,气急败坏:“这是圣水,是圣水!是信徒用手指沾水在胸口画十字用的,是净化,你还是神职你怎么能这样!”
“气什么?我这是好心。”伽梵不顾他反抗,捉住他的手腕,但歌瑟不配合,他只好放狠话。
“你再这样,我只好将整盆水都泼你身上,好好给你净化。”
歌瑟又气又急,但他对一个不守规矩的败教徒毫无办法,只能乖乖送上自己的手,被迫玷污圣水。
伽梵拉过他的手,用帕子一点一点浸湿伤口边缘,抬眸瞧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一个信徒的底线。
他忍不住开口,话语里带了些讽意:“这就受不了了?你对这个所谓的神主还真是虔诚。”
“你不懂,你这个没信仰的。”
伽梵冷笑,是,他就是没信仰,他就是个没有信仰的圣父。
堂堂教皇,神主在人间的代表人物,最高的神职人员,竟然是一个最没有信仰的人。而信徒企图从他这里寻求神的庇佑,都在膜拜一个虚伪的神使。
何其讽刺。
但他依旧是圣父。
……
就着教堂中烛火的光,他沉默不言,细致地为他处理伤口。
歌瑟盯着他的侧颜,本来赌气,可当瞧他沉下来,又没有那么生气了。甚至,他专心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很迷人。
也是微卷的金色长发,蓝色的眼睛,相似的身形和声音,他和圣父很像。
但拿他跟圣父比,是不应该的。
光明和黑暗,神圣和堕落,是不能够相提并论的。
……
“我自己来吧。”手套浸湿,他将手抽回来,忍住疼自己小心翼翼地褪去了手套。
“这里没有药,你先包起来吧。”伽梵提醒他。
他是医生,不需要别人教怎么处理伤口。
但那方帕子已经被水浸湿了,不能用来包扎伤口,歌瑟想了想,摸出自己的手术刀扯住衣角就划。
划得稀稀拉拉,伽梵啧啧两声,伸手帮他一把,用力一撕将衣料给扯了下来。
歌瑟撇了撇嘴,接过来单手给自己包好,但是没法打结,只好将手又伸到了伽梵跟前,干巴巴道:“帮忙。”
“……”
啧,没用的医生。
伽梵给他系好结,瞥见他的手术刀,问:“这种东西都要随身带,这么没有安全感?”
歌瑟摸了摸包好的布条,回答道:“你不也看见了吗,这么多人追我。”
他们离开甬道口,经过祭坛,到了一侧的教徒坐席坐下。好几排的木质长椅,是教徒静默的地方,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歌瑟想了想,又补充:“你应该离我远一点,说不定会波及到你。”
伽梵默了默,想说“你也是”,应该离他远一点,但最后只说了另外三个字。
“无所谓。”
各自心怀秘密,不可坦明。在黑暗中相逢,不识真面目,一切都无所谓。
面具,会是他们最好的伪装。
祭台旁的蜡烛,教徒祈福时点燃的小巧白蜡,安安静静地在铜制烛架上浅淡地燃烧。
虽然有光,长椅这一片还是太暗。
在教堂,歌瑟不敢大声说话,声音轻轻,显得缥缈:“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是圣锡兰人。”
这是他来托尔哲快两年来,第一次主动跟别人提起。但诚如那三个字,无所谓。
他太想念过去,想念故土,想念自己的亲人,失去的一切。
而如今,在异乡经营起来的安稳生活,就又快要失去了。
……
“我现在知道了。”
伽梵察觉到他忽然的落寞,想起之前他还以圣父身份出现送歌瑟离开庄园的时候,歌瑟提起没有亲人。
“想家了吗?”他问:“为什么来托尔哲?”
歌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来逃命,偏头看他,想了一想认真道:“来见圣父,朝圣。”
那双眼睛那么漂亮,连透露出的眼神也真诚,即使在幽暗之中也显得明亮。
伽梵放轻声音,问:“见到了吗?”
“嗯。”歌瑟点头,直视他的眼睛,轻轻地笑:“见到了。”
“他很好,跟人们说的一样好。有神主的外表,和对世人温情的心。”
他对圣父有太高的评价,至少证明伽梵在世人眼中,是一个合格的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