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那难听的声音不断变换着音调和音色,怪异得让人后背发毛。可顾长雪却在一声比一声更清晰的重复中听出几分熟悉:
“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重复了多少声,那句“为什么”突然变了音色,变成一道沙哑的、少年的声音。
顾长雪于昏沉中微微动了下手指,眼前的黑色骤然褪却,雪白的反光刺入眼膜。
“为什么还是联系不上灯塔??”司冰河半敞着上襟坐在一张简易的病床上,手中不停拨弄着怀表,急躁间原本夹在表盖中的相片飘然落下,又被司冰河略显粗暴地按回原处。
他裸.露在外的右半截上身密布着古怪的石纹,走投无路之下佝偻起身体,身影在窗边刺目的雪光下更显得单薄,像一把随意便能折断的皮包骨头。
天地忽地重重震了一下。
司冰河摔倒下地,挣扎起身时,恰好望见窗外的茫茫大雪,看见天际像被撕开一条口子,某种形似飓风的存在探入一角,而在那触角之下,是世间最后一座城池。
他看见街上的百姓在惊惶逃窜,却又无处可逃,看见老药师不知何时背着药囊踩着厚雪走向城门,轰然将城门推开。
“不,不行……”司冰河本能地往屋外踉跄,“城外有蛊,不能开门……方济之,你要做什么?!”
他太虚弱了,喊声根本传不到城门那头去,所以他只能在跌撞中看见老药师转头向他看了眼,姿态随意地冲他挥了下手,像是某种潇洒的道别。
而后他便目眦欲裂地看着对方从药囊中取出一把银刀,一刀剜取心头血,血溅白雪,落地为阵。
青光濛濛中,老药师的身躯像具笨重的石像溘然崩塌,又在遽然间隆起层层石脊,将城池环抱在怀。
崇山巍峨,他在山脚下忽然想起当初在灯塔中方济之拒绝教他方术时说的话:
“……所谓方术,需得攥取天地灵气、外物生机,方可逆天而行,达到人力之所不及之事。”
“说起来厉害,其实没用。局限性太大了,但凡穿去灵气稀少点的世界就派不上用场。除非方士夺己之生机,换逆天而行之力——可方士个顶个的邪性,天大地大,老子快活才是最大。哪个方士会傻到家做这种事?”
司冰河近乎要栽跪进雪中,可他却又咬着牙根在卷袭的雪风中牢牢站住了:“不是说……方术没用吗。”
不是说方士个顶个的邪性,天大地大,老子快活才是最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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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己之生机,换逆天而行之力。哪个方士傻到家,会做这种事啊。
第二百零八章
雪雾莽莽,空中的裂隙依旧在不断扩大。飓风拧成的触手像亟待开餐的海怪,发出刺耳嗡鸣的同时肆意挥舞。
司冰河背对着巍峨群山用力掐破指腹,体内的石蛊倾巢而出。
自他脚下始,及至城后关门终,整座城池在刹那间皆尽石化。
仲夏纷飞的大雪覆盖了石城,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婴儿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啼哭,眼泪便已石化在脸颊上。
世界忽然没了声音。
百姓惊惶地叫喊声、裂隙中探入的飓风尖啸声……整个世界像忽然被人摁下了静止,停滞在这个即将彻底崩坍的时间节点。
司冰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背抵着仿佛还尚存余温的石山大口喘着气。
石化的瘢痕顺着心口无声蔓延向脖颈,他感到呼吸愈发困难,视线逐渐模糊。
风雪依旧不止。
他费力地眨去落在眼睫上的雪粒,目光扫过死寂的石城,扫过空中缓过神后愤怒又无能为力地挥舞着触手尖啸的飓风,最终落在手中攥得几乎在掌心留下印子的怀表上。
方济之找上门时便已失忆,他弄不清灯塔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方作为后勤人员却迁跃至了异世,为什么对方会莫名其妙地失忆。
他更不明白为何传讯会失效,灯塔建立一千四百年来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他迟缓地抬起头,开始混乱昏沉的思维忽地蹦出自己父母的失踪会不会就是因为这黑色风暴的想法,可刚迈进一步,他又虚攥着怀表止住。@无限好文,尽在 5 2 shu ku.vip
他所剩的力气不多,闯进那片风暴倒是有可能与父母死在一起,也算是家人团聚……可他身后这方世界呢?
迟疑间,他逐渐听不见自己喘气的声音,思绪无可阻止地划入一片混沌。
他在混沌中沉默了须臾,抬起染着血的指尖拨动怀表。
一行小字随着指针转动闪现在怀表上空:
【坐标:母锚点】
【传输错误!】
迁跃的通道霎时打开,拖拽着他迁向未知的世界。他在五光十色的漩涡中颠来倒去,晕眩与疼痛搅得他胃部和头脑一片狼藉。
落地时,石化的关节处传来细碎的折断声。明明已半昏半沉,疼痛却清晰传来。
有人在远方叫喊,他依稀听见“虫星”“巢穴”之类的字眼,便知道自己并未遂愿。于是他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点气力,再度拨转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