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保管得很笃定,但下一秒,后殿便传来一声尖叫,划破了她脸上佯装出的从容:
“鬼……鬼啊!!”
伴随着这道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喧哗声猛然从寝宫后殿炸开:
“诈尸了!”
“陛下,你怎么——”
“菩萨保佑,陛下明鉴啊!奴婢从无犯上谋逆之心,您、您不要找奴婢,不要找奴婢复仇!”
尖叫声、祈祷声、求饶声,伴随着混乱之下撞得桌椅器皿倒地的声响,一时间竟让原本死寂的景元殿变得有些别开生面的热闹。
“……”大宫女的脸色骤然惶白。
颜王的目光扫过大宫女,旋即又转向后殿。
这宫女没胆子为了保下小皇帝,对他撒谎。那么……
他在原地矗立片刻,伸手握住剑柄,举步走向后殿。
·
景元殿后殿。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坐在龙床上,一条手臂搭着随意曲起的左腿,冷眼旁观面前的群魔乱舞。
这群人的祈祷已经发展到回望过去,恨不能把自己三岁尿床也拖出来忏悔一番。
其中倒还有些“清醒人士”,连滚带爬地摸向盛着毒酒的金壶,过程中不忘颤声厉斥:“慌什么!?快把他摁住,别忘了颜……摄政王还在外殿,小皇帝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一不做二不休,曹公公抓住金壶就向龙床疾步而去,抬手便要再灌一次。
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言不发的小皇帝牢牢攥住了手腕。
顾长雪转过浅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几分不耐睨了曹公公一眼,目光中透着了然与薄凉的讥诮。
“陛……”曹公公只觉冷水浇头,仿佛心中所想的一切皆被悉数看透,令他如堕冰窟。
“陛什么?”顾长雪的目光在太监憋红的脸上一扫而过,转向这人手中攥着的金酒壶。他屈尊降贵地抬了下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金壶从曹公公手中一寸寸拽出:“不叫朕‘小皇帝’了?”
毒酒。摄政王。小皇帝。
真特么行啊,他一个从不看小说、每天忙得后脚跟直踢脑门的人,居然赶上了穿越。
穿得还是某部九年前的烂尾剧。
冤有头债有主,想找人擦屁股为什么不去找写出烂尾剧情的傻逼编剧??找他这个照着剧本演戏的演员算什么本事?
顾长雪把玩着手中的金壶,半晌嗤笑一声:“酒是好酒。只是替朕斟酒的人,不甚合朕心意。”
他抬眼,在满殿宫人惶恐的注视中凉凉地笑了一下,以一种刻意的、能让殿外人听见的音量道:“倒不如宣顾颜进殿。”
“别……”曹公公已说不出完整的劝诫的话了。
他急得浑身冒汗,也只能听着景帝以一种大约是撕破了脸皮,所以毫无畏惧的嗤笑语调继续道:“半庭薄雪半庭夏。恐怕只有大顾朝的‘活阎王’亲自斟酒,才配得上眼下这奇景吧?”
话音落定,殿内死寂数秒。
又过去不知多久,内殿大门轰然敞开,寒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
顾长雪逆着雪风望去,便见一道高大身影自风雪中缓步走入。
那人披着霜银大氅,手中持着一柄玄色长剑。目光淡淡望来时,黑沉的眸中映着殿外纷飞的雪色,像是将满京都的寒气都悉数容纳进了眼底。
“顾景。”对方轻声念了句他这具躯壳的名字。
“景元三年,六月中旬。我在边境领兵,战事大捷。班师回营当晚,有刺客夜入营帐,意图行刺。人,是你派的。”
颜王面沉如水,但顾长雪的脸能挂得比颜王还长,脸色更不爽:“是,又怎样?”
“……”颜王脚步微微顿住。
小皇帝喝完毒酒还未死,多半是用了什么手段掉了包。既然如此,必是有所准备,刚刚又如此胆大包天地直言让他入殿,他还以为对方定是找到了什么脱罪的借口。
人证物证具在,他自然不会相信小皇帝此时的说辞。可直接承认又是什么招数?
但他只是略微驻足,便重新迈开步伐。
不论对方给出什么理由,今晚景帝必须死。
寒凉的剑锋抬起,杀机逼向小皇帝的颈侧。
坐在龙床上的小皇帝目光微动,倏然抬头攥住剑锋,不退反进——
顾长雪欺身逼近摄政王,无视了自己鲜血长流的双手,以一种堪称亲密的姿势,贴在颜王耳边冷笑了一声,语气恶劣地耳语着投下重磅炸弹:“——我怀了你的孩子。”
摄政王:“……”
……你什么东西?
第二章
时间像在这一刻凝固。
饶是颜王,也凝滞了数秒。
有那么片刻,他大概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顾长雪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那双寒潭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什么。”
顾长雪的视线在颜王的面庞上逡巡,好整以暇地重复:“朕怀了你的孩子。”
他也算是镜头下的老油条了。说这句早就想好的台词时,不仅注意控制了神态,将小皇帝的屈辱和克制着的憎恶愤怒展露毕至,还顺带把控了音量与视角,确保周围的宫人听不见他的耳语。
即便有人壮着胆子抬头窥伺,也只能瞥见摄政王的背影,看不见他的口型。
他甚至有闲心欣赏了一下颜王瞬间变幻的脸色,顺带尚嫌不足地火上浇油:“聋了?颜王不至于连这么近的声音都听不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