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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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桑为和林贤南正在昏暗的小路上前行,距离明华道修暂住院子还差好几条小巷。
这小院在繁华街市后层层叠叠的巷子里,属于闹中取静又雅致便利的地儿,一时倒并不好找。
桑为哼哧哼哧地跟在林贤南身后,他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今日种种又都叫他心中烦闷,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林贤南聊着,好排解那些不畅快。
只听桑为随口发问:“师兄先前是不是救过那位邵姑娘?”
又听林贤南言简意赅地答:“之前下山除魔时她深陷困境,我和师父便设法救了她。”
桑为又问:“那师兄是不是喜欢她?”
桑为只是闲聊,谁知林贤南反应那么大,他忽地停下脚步,桑为都差点撞到他背上。
林贤南回过头来,瞧着桑为的眼神深奥莫测,与平时很是不同,桑为不知为何竟觉得恐惧,不由地心头一跳。
可林贤南很快就恢复如初,他随即笑道:“小桑说笑,邵姑娘是凌云门门主的独女,我同她犹如云泥之别,怎是我能高攀得起的?”
桑为认定是自己眼花,听了林贤南的话又若有所思了会,最终道了个“哦”字。
林贤南见他欲言又止,便问:“小桑想说什么?”
桑为道:“师兄不试一试怎知不行?若真喜欢,就不应被门第地位所束缚,我看那邵姑娘分明对师兄是有情的。”
林贤南微微眯起眼,问:“若是小桑有了心上人会怎么做?”
桑为脱口而出:“若我有心爱之人,那人又恰巧心悦于我,就算千难万难,我也定会努力争取。”
林贤南道:“若你做了努力,那人却如何都不喜欢你呢?”
“那就……”桑为想了想,斟酌道,“记住她,再离开她。”
林贤南淡淡道:“小桑能做到那么豁达?我听说有种仙酒,饮下后除了能结得道丹,更能忘却前尘,有人耗费十年寻它,并非要那颗道丹,只为了把得不到的爱人一忘了之。”
他神情忽而一松,调侃道,“小桑这样天真,以后定是要被欺负的。”
桑为想起儿时和那些梦境,认真道:“我不这样认为。过去再痛苦,那也是真实存在的,想要遗忘只是逃避现实罢了,况且我还有师父和师兄在,又怎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林贤南目光锁在桑为脸上,瞳孔暗若无光,轻声道:“真的?若是很不堪的痛苦记忆,小桑你……也不会选择遗忘?”
桑为看到林贤南的影子在月色下拉得很长,它似乎微微地、极小幅度地晃了晃。
他猝然睁大眼睛,随后猛地眨眨眼,影子分明还牢牢粘在地上,桑为只道自己灵力还没恢复,又是一时眼花。
他还看着林贤南的影子,有些犹豫,可依旧道:“……不会。”
林贤南轻笑了起来:“小桑出汗了。”
他掏出帕子要帮桑为擦拭。
桑为想起严彦说的话,他眼下已知赠送帕子的含义,人就不由地后退一步,说:“谢谢师兄,我自己来。”
他飞快接过帕子,只胡乱擦了下,就递还给林贤南。
可林贤南没接,只道:“既然小桑灵力还没恢复就不要进明华的院子了,姚海昌的尸体我去查看即可,你在此处等我吧。”
“师兄!”桑为见他要走,忙急急地叫住林贤南。
今夜的林贤南不同寻常,桑为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举起帕子问了出来,“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林贤南先是没做声,过了好几瞬,他才勾起嘴角,暧昧地回答:“你猜。”
第十四章 树人
另一边,明安城义庄的大门紧锁,只有个破了洞的灯笼随风摇摆。
黑灯瞎火里,严彦围着义庄兜了两圈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
这姚海昌活着是人中龙凤,死了也是尸中龙凤,怎会和临时停放百姓尸体的义庄扯上关系?师父多半就是打发自己的。
他正打算翻墙进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严彦纳闷,这都什么时辰了?
他飞快闪到拐角,只见一群男子推着七八辆板车小心翼翼地朝这边走来。
这些男子全身裹得严实,手上套着粗布手套,面上带着遮掩口鼻的纱巾,从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看得出他们皆是神色匆匆。
而那板车上装的是个用大布兜着的古怪事物,凹凹凸凸的,总之绝不是人的尸体。
“大家都快点,还要运几次才能收工!”一个为首的精壮老汉挥了下手,压着声催促道。
严彦这才注意到义庄门前的地面上有着密密麻麻的车辙痕迹,还都是新鲜的。
他起了疑心,蹲下弄了把土抹在脸上,又用障眼法化了套和搬尸人一样的装扮,在他们路过拐角时悄悄尾随而上。
这些人并没有走义庄的正门,而是把板车推到了大门边一不起眼的偏门。
大家像说好似的等在偏门前,只有那为首的老汉走上前去,在门上敲出段三响一轻的暗号。
又等了片刻,那偏门终于“吱嘎”一声拉开条缝来。从里面露出义庄看守人的半张脸,这看守人贼眉鼠眼地往外张望,小声埋怨道:“还有多少车?怎么那么慢!”
“还得运个三五回,你也别嫌我们墨迹,这活一个不留神就要死人,没人肯干,现也就这十五六个兄弟还愿意跟着我了!”老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