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时维
“所以,你未参加白衣试便进过了国子监,是贵妃娘娘的安排?”她抬高音量,势必让在场众人都听见,“从上回厉承业大闹时我便有所察觉,他们故意让你来抹黑国子监,损害三殿下的清誉,是也不是?”
“不不不!”骆开朗真的急了,汗水混着血水,将他额头上的手帕濡湿,“我……我……”
他神色狠戾起来,“你怎么知道?”
李时居平心静气地说:“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想问问你,贵妃娘娘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升官发财?你身为学子,做出这等荒唐事情,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骆开朗将手帕扔在地上,血重新流下,挂在脸上,竟有些阴森,“你这等黄口小儿,懂什么叫良心,去年我娘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娘娘给了一口吃的,才让我娘活下去,这才叫良心!”
李时居蹙眉反问:“你又没断手断脚,为何不能劳作?”
撕开方才磕头求情的委屈面目,骆开朗尖叫道:“我这双手,可是读书人的双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大家全都回想起厉承业哭闹时背后出现的那个挑拨离间的身影,加上骆开朗此次联考的作弊行为实在明目张胆,纷纷恍然大悟——
看他这老实本分的模样,原来竟是个包藏祸心的主!
骆开朗见恶行败露,作势要逃,不过早就被众人围在庭院中央,在所有人怒气冲天的目光中,宛如过街老鼠般蹲了下去。
到了眼下,连好脾气的崔墨都看不下去了,他走到陈定川身边,低声问:“殿下决定如何处置?”
陈定川看了半天戏,好整以暇地抱起了双臂。
自从他明确表态不愿为贵妃所用,又于崔垚回京那夜被施以暗箭后,陈定川料定贵妃一党必然在国子监安插人手,伺机再次重伤他势力。
东厂赵安凡能无声无息在他眼皮子底下插暗线,这个骆开朗必定有几分本事,他手上没有证据,原本不欲打草惊蛇,只是没想到,此人的底细竟被李时居三两句就诈了出来。
陈定川偏了偏头,望着李时居晶亮的眼神。
这个学生,真是比他想象中聪慧多了啊!
无声地叹了口气,陈定川道:“骆开朗,我不会伤你性命,只不过我会命人在礼部记上一笔,你此生不准踏入京城一步,不准参加任何科举考试,你只能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明白了吗?”
说罢,他还好心地丢了一锭雪花银,“这些钱,足够你去经营一门小本生意了。”
如此宽宏大量不计较,众人都不由赞叹起三殿下的高洁品性。
可对于骆开朗而言,这简直就是最严厉的惩罚。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脸色苍白地被杂役们带了出去。
李时居望着骆开朗消失在集贤门外的身影,心中很是唏嘘。
骆开朗落得个今生无法入京从仕的下场,也算是为原书中的李时维和自己报仇了。
不过亲爱的兄长,眼下又在何方呢?
第62章 时维
京城外, 古北口。
起初是一片昏暗无关的天地,只能瞧见烛光照亮着驻守在山上的塔楼,像黑色的布料上绣了数个浓金色的萤火虫。
然后天色便渐渐亮起来了, 浑圆的一轮赤红, 被透明的光带包裹,自东方的城池纸上缓缓升起。
旷野上淡蓝的雾气消散, 显现出青山原本的黛色, 稀黄的草木间夹杂一点新绿, 即便马蹄踏过,也不会折断那柔嫩的萌芽。
风声簌簌作响,两人两马的轮廓从浓墨一样的树林间流淌而出, 自一条羊肠古道上蜿蜒而上, 行至古北口的最高处, 勒住了马绳, 向前方眺望。
大道为关, 小道为口,此地素来有“京师锁钥”的美名,自悬崖之上往下望去, 春天的暖意还未能翻过这片山峦。
蟠龙山和卧虎山两崖壁立, 北边山脉上都是巍峨的长城,石砖簇新而闪亮——那是先帝爷命人在前朝基础上翻修而成,亦是他在短暂的帝王生涯中, 于天地间留下的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向南望去, 地势在错落有致的起伏中矮下去, 像青绿袍袖上纵横的褶皱, 一路抵达京北的外城城垣,就连高耸的瓮城箭楼也隐隐若现。
李时维跨坐在马背之上, 望着那座尚未苏醒的城池,久久没有说话。
越过古北口,他就能回到朝思暮想的京城了。
江南有如画美人,有朦胧烟雨,有杏花芳草,他甚至出生在江南。
却都抵不过午夜梦回里的万仞宫墙。
自李慎助明煦帝登基以来,李时维跟着李慎入京,便扎根于此、生长于此。
京城,分明才是他的故土。
在侯爵府中与小妹玩耍、在国子监中与同窗谈诗论道、在夷园中与陈定夷对酒当歌,在宫宴中同那个姓尚的姑娘惊鸿一瞥……往事种种,仍旧历历在目。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最信赖的友人、最向往的姑娘、最崇敬的帝王,都还在这座城中。
近乡情怯。他们还在等他回来吗?还期待他回来吗?
还是说,在他们眼中,他早已是一团在外流浪许久的孤魂野鬼,无人问津、消失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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